眼前的男子,讓她忽然對之前那個派對男孩的印象模糊了起來。這一切,真的只是三個月的區隔嗎?
她看起來比他印象中更嬌小清麗,秀發已經長到了背心,心型的臉蛋猶是巴掌大,看起來荏弱無比,尤其那一雙小鹿班比的眼楮,無辜得會讓男人自慚形穢。
之前他們坐下來談判的印象太過鮮明,以聖于他心里一直留存著她很「精明、凶悍、現實」的想法。現在端詳仔細了,才發現其實她是個挺端秀的大女生,講話舉止都輕聲細語,猶如春風一般。
這一切,真的只是兩個月的區隔嗎?
「謝謝你幫我把房子維持得這麼整潔。」半晌,他終于說。
「這是應該的。」她客氣地回應。
四周又安靜下來。
「那……」伍長峰清清喉嚨。「現在才下午三點,晚一點我們再叫披薩當晚餐,一起吃好嗎?」
「好啊。」她沒意見。
又沒話說了。兩人再這樣僵下去實在很詭異,她干脆丟下一記淺笑,避回房里去。
「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投入舒服的床上,悶在枕頭里輕喊。
他也要一起住在這里,感覺真奇怪。不知道老爺爺听說之後,會不會再上門找她聊天?
說也奇怪,從初訪那日開始,老先生三不五時就會突然冒出來,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上幾句,四處看看就走了。
可能以前在老家就常常陪長輩聊天,所以她已習慣了和老年人相處。她感覺得出來,老人家對她的印象也不差,她也還滿喜歡這位時而威嚴、時而詼諧的大族長,這也算是一種「忘年之交」吧。
其他伍家人八成不知道老先生與她有所接觸,她也沒有特別告訴任何人。總之,一老一少的奇怪交誼,就這樣持續了下來。
老先生來的時候,對家事絕口不提。與伍家相關的消息,她都是透過媒體報導而得知。
據說伍父倒下來之後,老爺爺並沒有如預期的,先回公司坐鎮,反而要年輕一代乘機上來磨練一番。企業內部于焉開始出現派系斗爭,每個人都想拱上自己屬意的人選。
伍長峰畢竟是第三代長孫,突然面臨變數紛亂的局勢,他的心理壓力一定很大吧!
想想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四、五歲,前半生都混在學校里念書玩樂,人生經驗也比自己多不了多少。她可以安安穩穩地當個平民老百姓,他卻要扛起沉重的負擔了。
誰說豪門之家的日子就容易過呢?
她鑽進枕被間,紛亂的思緒漸漸濃稠,直到瞌睡蟲一只一只前來造訪……
***
「我怎麼睡著了?」
再睜開眼時,鬧鐘的螢光針指向七點三十分,房間里一片漆黑。
她下了床,整間公寓環視一圈,終于確定一件事——屋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他跑哪兒去了?」她喃喃自語。
下午他自己提議要叫披薩一起吃,如果臨時有事,應該會留話才對,可是四處都沒有看見宇條。
會不會是臨時缺了什麼,他跑出門去買,就沒有吵醒她?
本嚕咕嚕……肚子在叫了。她懷胎進入第四個月,平時沒有害喜的征兆,只是剛睡醒時,食量特別大。
「如果我自己先弄東西吃,吃到一半他突然回來了,那不是很不好意思嗎?」她想得很周到。
不管了,她先打電話訂自己喜歡的口味,等披薩送到,他也應該回家了。
***
「EverythingIdo,Idoitforyou……」
凌晨兩點半,公寓的門輕悄拉開,歌聲伴著淡淡的酒氣襲人暗室。
伍長峰按亮玄關的燈,隨手把鑰匙往鞋櫃上的水晶盤一扔,鞋子往兩邊一踢,伸了個懶腰,走進客廳里。
然後,僵住。
大理石幾上,一盒大披薩,一罐寶特瓶可樂,一桶炸雞腿。
披薩只缺了一小塊,其他東西則原封末動,在暗夜里靜靜等待另一位主人回返。
「該死!」伍長峰用力拍了下額頭。
他忘了,他真的忘了!今天下午……或者該說,昨天下午他整理行李到六點多,正饑腸轆轆時,幾個朋友恰好打電話來說要幫他洗塵,他一時忘記自己和她約好了,就直接出門去。
「真糟糕……」
他不是故意爽約,他只是太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看桌上的食物,她幾乎沒吃幾口,這樣營養夠嗎?
懷著一顆惴惴的心,伍長峰走向她房門口。
現在已經半夜兩點多,她八成睡了,今晚沒害她等太久吧?
不過,他實在很意外,沒想到她會記得替他留晚餐……心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動流過去。
房門在他呆愣的凝視中打開。甫一照面,門里門外兩個人同時愣住。
她帶著睡意的紅顏映進他眼里,他飄著酒氣的味道鑽進她鼻中。
「你還沒睡著?」
「你站在我房門口做什麼?」
兩個人齊齊出聲。
頓了頓,她先回答,「我想上洗手間。」
「噢。」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側身讓開來。
她的意識不十分清醒,清秀的臉孔染著濃睡後的薄暈,看起來……實在有點可愛。
半模半走地晃入浴室里,不一會兒就使用完畢,開了門出來。
「喝!」
「是我。」他趕快把走道的燈按開,表明身分。
「我知道。」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一個晚上被他連嚇兩跳,這下子睡意真的跑光光。
身後那個人還是亦步亦趨跟著。
「你有事嗎?」她把他堵在自己的房門外。
「我……」伍長峰看看左邊的客廳,看看右邊的走道,再看看身前的她,啞然無言。
「沒事的話,我要睡了。」她忍住一個呵欠,欲把房門關上。
「等一下。」一只腳丫子頂住門縫。
他身上的酒氣直接飄進她鼻端,她不舒服地輕咳一聲,往後仰把兩人的距離拉開。
「你還有什麼事?」
「我……披薩……呃……」他實在很不擅長道歉這檔事。
「假如你肚子餓,披薩放進微波爐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只是不會像剛出爐那樣可口。」她又忍回一個呵欠。
「我知道……我是說,昨天晚上……」他不自在地交換一體重心。「對不起,我忘了。」
恕儀終于正眼看他。
這一眼清清涼涼的,教人瞧不出她的心意,然而直覺告訴他,女人在該發火的時候突然安靜無聲,絕對不是好現象。
「沒關系。」她沒事人似的,又想把房門掩上。
他的腳尖再度頂住門縫。
伍長峰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他只知道她這種平淡的態度讓人很不舒服,她隨口埋怨他幾句都好啊,起碼會讓他心里好過一點。
她執拗起來的時候,不是很凶嗎?
「昨晚沒害你等太久吧?」在她挑眉的詢問下,他只好又擠出一句話。
恕儀微微牽動嘴角。「你希望我有還是沒有?」
他被問住了。
不等他回應,這一次,她果決地把房門關上。
***
他真的、真的、真的沒有想到她會等他吃晚飯。
是,提出來一起吃晚餐的人是他,他不是為自己的錯開月兌,畢竟約了人又開溜是很低級的事。更當然,他們兩人名為夫妻,實為室友,她沒有那個義務等他,他也有那個權利去陪自己的朋友吃飯,可是……他就是沒想到!
披薩事件變成一個轉捩點。從那一日起,她很明顯地改變態度,對他客氣得近乎疏遠,兩個人的生活被畫上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她會故意錯開與他起床、用餐、入睡的時間,讓他們兩人天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沒多少機會踫到面。
他有種感覺,爽約事件是小事,她卻發現了兩個人「差一點點」變成朋友,于是趕快告誡自己,立刻和他畫清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