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板著一張俊顏,因此蔚蔚不敢造次,提醒他她才是女主人。她乖乖坐下來——不過是選在他身旁的位子。
〔為什麼你的手機整晚上都撥不通?」他的語聲嚴苛而簡短,絲毫未因她的貼近示好而改變。
[怎麼可能?」她先叫出來。
慢著!她心念一動,掏出手機來查看一下。
啊!她真是天才!她有兩支手機,可是只固定用其中一支。最近那支手機有點接收不良,於是她把兩支機子的卡對換了。方才出門,一時忘了這事兒,抓了舊手機就走。
「你等我一下!!」她無暇解釋,匆匆奔進閨房里,把新手機取出來。
丙然,手機上顯示,她有超過七通的語音留言,一听全是行恩的聲音。
糟糕!原來她心里暗罵了他一個晚上,是冤枉人家了。
蔚蔚吐吐舌頭,半依半挨地窩在他身旁坐定,一副好可憐、好委屈的表情。
「我帶錯手機出門了……」她輕晃他的手臂撒嬌。「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他把手抽回來,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神色依然冷肅。
「你原本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家里,又怎會落到警察局里去?」
她皺縮了一下,現在才真正開始感到麻煩。
「就是……因為……我有個朋友剛回台灣——嗯……」
「然後?」他面無表情。
情景彷佛回到她初初暗戀上他時,同樣是滿心的窘困不安。然而,現在的他是不會如當初一樣,幫她找台階下了。
她知道他對大宇的印象不好,若讓他知道她是送大宇就醫才被警察逮個正著,麻煩只會更大。她努力想找個不必把大宇這名字牽扯進來的說辭。
「你先說,你為什麼知道要到警察局去接我?」支吾了半天還想不出來,只好先岔開話題了事。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提,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團紅霧散開來,燒得他的心火熊熊狂騰。他從來不曾真正品味過「心焦如焚」是什麼滋味,直到今天晚上為止。
「除了小淨,還有誰會告訴我?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是如何度過的嗎?我心里一直有種不舒坦的感覺,於是試著撥電話給你。撥了你家里的電話人不在,撥了你的手機沒人接听,我的不安越來越強,偏又完全聯絡不到你的人!談完了正事,我乾脆開車到你家里來,你還沒回家,問佣人你去了哪里—沒人知道。我等了半個多小時,你一點音訊都沒有!最後我乾脆開車盲目的在街上繞,每經過警察臨檢或擦撞事故的現場,都放慢了車速,生怕在其中看見你的影子。你又不是個習慣夜生活的人,過了午夜還逗留在外頭不歸,我能朝哪個好方向去想?」說到最後,他的聲嗓忍不住越來越粗。「你又為什麼整個晚上沒再打電話給我?」
她又感動又愧疚。「我之前撥了兩通電話都吵到你……我就不敢再打了嘛……」
「我活像一尾魚,在鐵盤上硬生生煎熬了幾個小時,結果只是因為你不敢打電話給我?」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髒話吞回肚子里去。「多虧我臨時想起,你有可能打電話去我家找過我,於是也撥了電話回去,結果卻听到你人被抓進了警察局!你知不知道
我听見了這個消息,心里有多驚恐,擔心,震驚?」
蔚蔚被他連三喝,膽子都被吼飛了。
「對不起……你……你真的為我這麼擔心呀?」她除了赧愧之外,還不忘帶著竊喜的眼色偷瞄他。
「蔚蔚,我發現我們很難溝通。」他抹了把瞼,以疲倦的眼神望住她。
他的神態讓她悚然一驚,她驚慌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你說什麼我都听你的。」
「你不必為了取悅我而听我的,我寧可你是從心底認同我的說法,並且心甘情願的接受。你是嗎?」他的神色極其認真。
「我是啊。」她的頭連想都不用想就點下去。
如此迅捷的回答反而啟人疑實。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久了,她終於開始坐立難安。
「否則我能怎麼辦呢?」她深深嘆了口氣,放棄再—一下去。「你一生起氣來,我就會緊張得吃不好、睡不著,願意做任何事情讓你別再惱我。我們兩人之中,我比較愛你,當然是你說任何話我都听啊。」
[這並非誰比較愛誰的問題,而是你罔顧自己的安……]慢著!她的說法不太對勁!「你憑什麼論斷你愛我比我愛你多?」
「本來就是如此。」她把手盤在胸前,振振有辭。「你的一言一行對我都有莫大的影響,反之我對你就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了。你自己承認吧!我愛你比你愛我多!」
老實說,這完全不是他們今夜的重點。他的重點應該是她又不顧他的叮囑,和不適合田的人出入不適當的場合,把自己置於不安全的情境里,可是她荒謬的說法讓他開始不爽了。
「試舉例證明之。」
這下子從申論題變成證明題,她苦苦思索起來。
愛情的程度沒有標準可言,一切都是感覺問題,一時之間要她舉出實證,還真有些困難度。而且他為什麼一天到晚要她舉例子呢?真是為難人!
「嗯……比如說……你不喜歡我和其他朋友在一起,我就不敢和他們在一起,可是同樣的事情,我就限制不了你。]
這更是太荒謬了!
「我並非不喜歡你的朋友,只是不喜歡幾個[特定]的朋友。你瞧,他們今天晚上不又把你給扯入麻煩中了?」他極力反駁。「而且,你從未要求過我任何事,又怎知自己限制不了我?」
「因為你根本沒有什麼事情讓我來限制啊!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優等生。」她用力揮揮手。
[這是我的錯嗎?」
「不是,不過……」
「而且我記得我們在美國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它也不是今晚的重點!」他立刻叫停,再扯下去,就扯不清了。
「亂講,我們在美國討論的是[愛與不愛],現在的主題則是[誰愛得比較多]。」她一副不干休的倔強模樣。「我愛你比較多,你只愛我一點點。」
他只愛一點點?他?只愛一點點?
他是只「差」一點點才對!只差一點點就掐死她!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怎麼兩個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的?」祁連剛踏進家里,就看見客廳里兩個吵得像孩子的小輩。
旁人見著同樣的景致,或許會把訝愕的焦點擱在張行恩身上,因為性格深沉的他無論如何都不像個揚高音量的角色,然而,令祁連驚異的,卻是自已的女兒。
他印象中的大女兒,蒼白,安靜,文弱,內向,不擅言詞,不喜說話,面無表情。
而現在呢?
坐在他眼前的年輕女人鼓起了紅潤的腮幫子,水眸波光蕩漾,閃閃生光,悄瞼上充滿生動活潑的神采,似帶著女人味的嬌嗔,孩子氣的薄怒,以及不屈不撓的堅持。
這生龍活虎的女人,真是他的女兒嗎?他心中驚奇極了。
「伯父。]張行恩連忙站起來,尷尬地頷首致禮。
蔚蔚可不管那麼多。
「爸爸,這是私人恩怨,你別插手。」她也卯起來了,總之今天晚上非把整筆情債理個清楚不可。
「蔚蔚!」行恩警告她不可對長輩無禮。
「他是我爸爸!」
「就是如此才更不應該無禮.]行恩板著瞼教訓她。他從小接受的家訓就是要長幼有序。
「看吧!你又開始管頭管腳了。]
「我管錯了嗎?」他仍凝著眉眼。
「是沒錯啦!這代表我也能管你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