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一個衣飾華貴、氣態恢弘的男子,稟著與生俱來的威儀;他的身邊經常圍著七名侍衛模樣的人,其中五個是男的,兩個是女的。那尊貴的男子感覺起來很熟悉,然而可可又確定自己並未見過他。
隨著河流的前行,男子的身旁有時會站一個珠光寶氣的女子,有時沒有,但那七人一定都不離左右。他們的長相與衣著,隨著每一幕的變換都稍有改變,不過她仍然可以確知是同樣的一群主僕。
長河如時間,時間如長河,她繼續往前流去——
終于,那珠光寶氣的女人不再出現了。不久後男人身邊多了一個女人,而後方的七名侍衛則少了一名。
「啊!那個女人原是侍衛之一。」可可霍然明了。
是日久生情嗎?好像不也全然是。先前,男人望著那珠光寶氣的女子時,他的神情是輕松愉悅的,像面對極好的朋友或家人一樣;而對著這新來的女子,他眼中是無盡的深情愛戀。若說前者是思義,後者便是情愛了。
長河繼續流去。
七名侍衛中,有一人走到河岸邊,彎身取水。
啊!是瑤光,可可猶如在滅頂之際看見親人。雖然瑤光的面貌與現今並不一樣,但她就是感覺得出來,這位清麗恭謹的女子是瑤光。
「瑤光?」可可大叫。「瑤光,救我——」
岸上女子仿佛感應到什麼,美眸往她的方向眺來,隨即又轉開。
「瑤光——」可可失望的喊,有點想哭了。
岸上的景色一轉,開始變得血腥猙獰。許多人馬正彼此交戰著,有人中了箭,有人被砍了頭,間或穿雜著六名侍衛的身影。天地間陰暗成一氣,處處風聲鶴唳,鬼哭神號。
景色再轉,她看見了華貴的男子與他的愛侶。她似乎中了箭,枕在他懷中,奄奄一息;左近還有另一具尸體,臉上寫滿憤恨和不甘。
她又看到瑤光了,瑤光掩面蹲在男人附近,正低聲哭泣。
「瑤光……」可可感傷的想握住瑤光的手,叫她不要哭,氣流之河卻無情的往前滑去。
那女子終于在男人懷中斷了氣,一股白光細得像絲線般,從她的頭頂心竄出,被吸人地上的一只木盒子里。
男人仰天長嘯,「天璇!」
天璇?
可可頓時明白過來,這就是瑤光和「南」曾告訴過她的傳奇故事。為何它看起來如此真實?
隨著幕與幕之間的轉換,後半段的情節都是甜蜜與血腥交織的。每一幕的結束,也都是長相和服飾已變的男子,懷中枕著他心愛的女子,望著她離開渺渺人世,一縷芳魂被攝入木盒中。他們身旁,也總是有一具滿臉憤恨的尸首,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人。
流到下一幕,當情景還是一模一樣的臨終告別時,可可已傷感到極處,不想再看下去了。然而,這一幕有些改變。
瀕死的女子屏著最後一口氣息,似乎在苦求男人什麼,男人起先不允,終至痛苦至極的頷首了。
他將一個木盒子遞給「瑤光」,瑤光打開來,將里面的紅色液體傾出。受重傷的女子帶著淒楚卻滿足的微笑,幽幽離開人世。
這回,再沒有白絲被吸入盒中了。
木盒從瑤光抖顫的手中摔落,她跪在地上,玉淚滿頰,痛絕的撫著那女子的尸身,仿佛在呼喚她回神。
「瑤光,你不要哭,她帶著解月兌的喜悅而去,她是快樂的。」她輕輕說。
「可可。」溫柔的呼喚來自四面八方。
可可渾身一震,長流陡然消失了,雲光花草都不見了,四周又變成白茫茫的迷霧。
她著急的探望著,尋找方才呼喚她的那個熟悉嗓音。
「瑤光!瑤光!」可可好怕再次被卷走,被拋下。
「別怕,我在這里。」一道模糊的形影出現在她身旁。
「瑤光,你終于來了,我一直在呼喚你!」可可激動得就想撲上去,隨即又想起,她們倆現在皆是無形魂魄,要抱也得等回家再說。
「我知道,我听見了。」瑤光的聲音,柔和得滴出水來。「別怕,我領你回去。」
她的心立刻安定下來。很奇怪的,從初相識開始,她對瑤光就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感。當然她也相信,若是哥哥或家人在場,也一定會救她,然而,自從瑤光加入她的生命之後,只要她出了狀況,腦中第一個想起的人,總是瑤光。
「瑤光,我剛才看到許多奇怪的景象,和你以前提過的傳說很一致呢!」心里既然放松,她又嘰嘰喳喳了起來。
「回家再說吧!」瑤光柔和的聲音已飄遠了一些,她連忙追上去。
來到一個白霧特別濃的地方,瑤光囑咐她放松,不要對抗引力……
此時,一道黑影突然破空而來,凌厲地沖向可可。
「可可,快過來!」瑤光緊迫的大喊。
可可抬頭一看,連叫都不來及叫,已經被黑影籠罩住。
「鄭買嗣——」瑤光厲聲大喊,聲音有驚恐,有憤怒。
可可眼前一黑,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德睿回到公寓時,室內一片喑黑,連可可也不見人影。
他捻亮牆上的電燈開關,啪的一聲,室內燈光大明,可是,仍然半只鬼影子也沒有。
「可可?瑤光?」他疾步上樓梯,往二樓探看。
按理來說,瑤光應該比他早一天抵達。難道兩個女人家結伴夜游去了?
他看了下腕表,深夜十二點時分,她們沒有如此晚歸的紀錄。況且瑤光護可可護得像什麼似的,晚上十點就不讓可可出門了。
想到這里,他心里一陣酸,酸變成了澀,澀變成了笑,最後,苦苦的黏上嘴角。
叮咚!樓下門鈴響,他不及進人可可的房間探看,只得又轉身下樓應門。
門一打開,外頭站著幾個大男人。
為首的男子一身黑,黑發黑眼,身量體形與他差不多,岩石峻雕的五官立體而深刻,乍看像東方人,卻又不全然相似。德睿隱的覺得他好生眼熟。
「您好,敝姓南,請問方可可小姐在嗎?」男子簡短的自我介紹完畢,不待主人邀請,自動跨入門檻內。
他身後的四名保鏢隨即跟進門,一進入室內,立刻分散在四個角落,掌握全場。看這態勢,頗有幾分黑手黨大哥出巡的味道。
顯然訪客的禮節頗值得商榷,夤夜來訪而未事先通知已經算無禮,遑論踩上別人家地盤卻如入無人之境。不過,德睿是風里來、浪里去的人,各種場面見多了,自然也沉得住氣,不急在一時發作。
「請坐。」他揮手示意,同時在一身黑的「南先生」面前入座。
主客各自佔了定位,客廳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他們倆都是統御萬千的要角,尊宏的氣質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稍有不同的是,德睿的氣勢是屬于較含穩內斂的那一型,不若黑衣人的大咧咧。
兩人對坐而視,都是外表出眾,都是氣度高華,一強悍一俊秀,一剛硬一斯文,誰也不遜于誰。
黑衣男子審視他片刻,似乎滿意了。
「閣下不是普通的池中物,難怪動得了瑤光的心意。」南低聲沉沉,說出來的話卻極有魄力。
德睿听他提起瑤光,再與腦中那熟悉的形影一搭合,恍然想起——他就是宴會那日,瑤光在陽台上私會的男子。思及此,心口又酸溜溜了,臉上仍然不動聲色。
「客氣。」他淡淡的擺了擺手。「蓬門蓽戶,管家外出,無人奉茶,還請見諒。」
「外出?」南的眉心凝鎖成酷酷的結。「不可能,瑤光和可可一定在家,麻煩請她們兩位出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