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望秋月。」她嗯哼一聲,已經對他的分心感到相當程度的不滿。
「玲瓏望秋月。」子時過去一半了吧?他打了個呵欠,開始思忖應該何時動手。
「哦──」素間驀地跳了起來,「被我抓到了吧!你念錯了,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
有嗎?仲修疑惑地眨了眨眼皮子。「卻下水晶簾」之後接「玲瓏望秋月」,沒錯呀!「我哪有吟錯?你本來就念‘玲瓏望秋月’。」曾丫頭別想搞亂戰局,乘機混蒙過關。
素問坐回椅上,一徑以她狡猾的視線瞅住他的臉容。
「干嘛?」仲修被她盯得心里發毛。方才還笑得舒暢開懷,怎麼轉眼間說停笑便停笑?
驀地,她滿月似的圓眼忽然彎了,活靈的波光寫滿了逮著他把柄的欣喜。
「哈,哈哈──」嫣紅的嘴角逐漸咧向兩側的耳垂。「我贏了,這回我真的贏了!你犯規,犯規的人是輸家。我贏了,喲荷!」
她驀地飛跳起來。贏了,贏了,原來勝利的滋味是如此甜美,早知如此,她應該將賭約延長至十個夜晚,夜夜笑他一次才對。哇哈哈哈──「慢著。」仲修愣望著她滿場跳躍的身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回來、回來,咱們討論清楚。我怎麼沒感覺到自己落敗了?」
「你還沒弄懂?可見閣下素質太差了。」素問爽快地坐回他對面,臉蛋泛著喜悅的光彩。「听仔細了,我事前交代得一清二楚,你必須跟隨我念出每一串句子,對吧?」
「沒錯,而我非常確定你確實念了‘玲瓏望秋月’。」他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問題不在‘玲瓏望秋月’,而是它的下一句。」她亢奮得幾乎坐不住。將他一軍的感覺委實太痛快了!「我問你,我下一句說了什麼?」
「下一句?」他的表情非常茫然。「‘玲瓏望秋月’之後就沒了,哪有什麼下一句?」
「錯!」她咧著嘴巴宣布正確答案。「我下一句說道︰‘哦──被我抓到了吧!你念錯了,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因此你也應該跟著我重復這些話,可是你沒有,反而講出‘我哪有吟錯’,所以你犯規,犯規!你輸了!哇哈哈──」她痛快地爆出另一串狂笑。
這樣也算數?仲修老羞成怒。「胡說八道,你這叫‘作弊’!」
「管你的,反正你沒照著念,就是你的錯!喏,喝酒!」她當場將酒杯推向他的手畔。
「我不服氣。」他大聲抗議。
一陣夜風吹來,拂熄了其中一盞桂花香燭。素問順手取出火折子,晃亮了引頭,重新點著。
「不服氣也沒用,反正你就是上當了。」
「不,除非你憑著真本事,贏得我心服口服……我……才……」強烈的暈眩感猛然攫住他的腦袋。「你……怎麼……我……」
忽然,她的眼中褪去了歡欣的光彩,再次換上狡猾得無以復加的光芒。
發生了什麼狀況……他中毒了?
不可能……他明明提防著她的一舉一動……
仲修的頭顱彷佛遽然增加了上萬斤的重量,壓得他脖頸再也無法承負這把重擔。
他……步步為營……為何還是著了她的道兒?究竟哪里出錯……
天旋地轉中,他勉強望向素問的臉蛋。「為什麼……」
「我以前曾經說過,我無論做任何事情必定會成功。」她頰上的竊笑暗喻著千萬分的奸險。「你防不勝防的。」
手中的火折子,將她的上半身描繪成亮晃晃的光暈。
好亮,好刺眼……
驀地,他再也睜不開眼楮
※※※
他輸了!原因竟然出在一只該死的火折子。
虧他一開始便將注意力放在佳釀和四周的花卉上頭,而最終令他鎩羽而歸的,竟然是一只完全不起眼的火折子!
第二夜,前往寧和宮應戰的途中,仲修仍然咬牙切齒地暗罵著。
一切都怪那丫頭太鬼靈精細!沒事故意布置了一桌美酒,再提出行酒令的借口轉移他的注意力。
曾丫頭明白得很,倘若她一開始就想法子弄熄了蠟燭,再拿出火折子點燃,他必定會有所警覺,絕不讓她得逞,因此故意先行上演全套的試題,還特地設下一個幼稚的酒局,明知他一定會轉移心思,然後陷害他賭輸,趁著他忙于計較自己上了惡當,再不動聲色地引著火折子,如此一來他必然不會注意到。待他事後醒轉,時辰已經步至寅末卯初,早過了賭約中的子時。
他輸了!輸得一塌胡涂!
猶有甚者,那丫頭一早竟然派遣宮女送來一封短箋──昨夜我使用的火折子事先浸過玄天睡散,吸到者會有頭重腳輕的後遺癥,望君今晨多多休息,罷朝一日,莫怪莫怪。
曾素問居然向他挑釁!簡直惡劣到極點,士可忍,孰不可忍。
仲修勉強收拾起滿腔怒氣。今夜他保證盡量與她拉開距離,必要時候,他甚至可以屏住呼吸,以龜息法阻撓她的毒氣。
彈指間,頎長的身影已然迅捷飄向寧和宮的大門口。
爆闕在望。
「好啦!我來了,你自個兒出來吧!」今晚他單挑的口氣失去昨日的彬彬有禮。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立定在寧和宮外為妙。
「你不肯進門,如何試煉我布下的第二道難題呢?」清脆的朗音從宮門內回旋出來。她說得沒錯。當初是他自己一口允諾願意接受挑戰的,似乎沒有理由拒絕步入臨危險地。
仲修暗自在心中盤算好退路。且別理會她陳擺著何等陣仗,自己只管直搗黃龍,一制住她便走。招數雖然頗為「莽夫」,卻可避免再度上當的羞窘。
「當心了!」他提氣輕喝,身形輕飄飄的躍入寧和宮的小庭院,緊接著再起落一回,已然直接侵入內殿的正廳。
他並未費心觀察正廳的布設,甚至不打算再耗費時間提防素問是否安置著任何暗樁。他的焦點定定凝在正廳中央的俏人兒身上。
一圈金黃小環箍束著她的青絲,墨黑與爍金相映成趣,女敕粉紅的宮裝搭稱淺綠色的綢裙,望上去鮮活的像朵初綻的桃花。
但,仲修沒有時間欣賞她的外表。
「接住!」他的腳下絲毫不曾停緩,右手隨意扔去一盆廳口點綴用的矮松。
「啊……」素問萬萬料不到他會一聲不吭地進襲,被他攻得手忙腳亂,下意識捧住他拋擲過來的植栽。
「得罪了。」他靈活地施展著得意的透骨打穴法,如勾的手指紛紛彈出,乘勢封住她的「淵液」和「京門」兩處穴道。
「哎喲!」這聲痛叫同時發自嬌脆和渾厚的嗓門。
素問被他偷襲成功,又驚又怒的軟倒在石磚地面。
而仲修,想當然耳,再度吃了她的暗虧。
「啊,好燙!」痛,痛死了!他抱住自己的右手亂跳。若非礙于大丈夫打落門牙和血吞的氣概,他早在曾丫頭面前哀號出聲了。「你……你的衣衫……究竟涂了哪門子藥末?怎麼會觸得我手指火燒似的生疼?」
他暗咒自己,早該料想到她會在自己身上涂抹「護身靈藥」。
「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小人招數。」素問氣漲了紅艷的俏容。「我全身沾抹了赤蠍粉,你有種再踫我一下試試看,包管燙壞你一層皮。」
「無所謂,反正今夜的賭約算我勝出,因為我已經在子時結束前制住了你,你必須實踐自己的承諾。」他拒絕再承受第三夜的苦頭。
一切就在今晚做個徹底的了斷。
「誰說的?」素問委頓在地上啐道。「我們的賭約訂得很清楚,你必須將我帶出寧和宮的大門。就小女子淺見,此刻咱們倆好象仍在宮門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