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修褪下拇指的玉斑指,彈向刺客的背心。如今十成功力發揮出來,即使是兩尺厚的花崗岩也被他打穿了,何況區區的血肉之身。
「住手!不要傷我師姊。」素問大驚失色,沒命地沖過去猛抱住他的手臂。
仲修遲疑了一下,偏首打量身後驚出滿眶眼淚的臉蛋。「你快救我師姊,不要打傷她!」玉斑指逐漸接近刺客的背心。倘若師姊被它彈中了,一定會死人的!
他不暇多想,彈指再射出一枚小圓石。
野雁閣主人的功夫當其了得,第二發暗器竟然後發先至,及時在玉斑指距離刺客背心一尺遠的時候追上去,打消它的勁力。
這麼一延遲,女刺客細瘦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園里。
「師姊……怎麼會是她?」素問心緒紛亂地佇立在夜風中,四周匯聚的人馬全然進不了她的世界。
師父素來最反對殺戮。而她睽違半年不見的師兄、師姊居然遠行到數百里之外的皇宮行刺皇帝,難道不懼師父知悉之後責罰他們嗎?
抑或,他們壓根兒有恃無恐?
素問馬上聯想到師父出了意外的可能性。唯有他老人家無法再視事,底下的徒子徒孫才敢放膽違反師父的教條。
「你認識今夜行刺的歹徒?」仲修的鷹眼企圖從她的身上覓見一點點蛛絲馬跡。
然而,素問一徑沉醉在自己的憂心里。
師父必定發生了不測。
她必須盡快趕回去才行。
※※※
吧清宮陷入亂紛紛的景象。
太後得知皇上深夜遭賊人行刺,急匆匆奔臨他的寢宮,檢視兒子是否傷及一丁點皮毛。
她身後跟隨著姬嬪之中最討她歡心的琳貴妃。八皇弟逸王爺也接到了報告,偕同心月復師爺文經綸甫來慰訪皇兄。
為了遠離這團是非,素問挑個最晦暗的牆角隱匿起來。
一時之間,空闊的干清宮擠滿了宮女、服侍太監、總教頭、皇族之人……仲修幾欲被親人焦急的詢問聲轟破了耳膜。
「啟稟皇上,兩名落網的賊人已然服毒自盡。」總教頭蹲跪在他身前請示。
「知道了。吩咐侍衛將他們的首級砍下來,用石灰粉鎮住防腐,送往各州縣,瞧瞧是否有人認得出刺客的相貌。」他下了簡單的指示。
「遵旨。」總教頭退下。
又解決掉一件瑣事。仲修暗自吁了口氣。
「皇兄,你有沒有受傷?刺客全抓到了吧?來人哪!快去請御醫為皇上診脈。」逸王迭聲差遣旁侍的太監。
「不必了,為兄一切安好,今夜靜躺一宿便成了。皇弟不必為朕太過掛憂。」他只想盡早送走這一幫人馬,單獨與素問談談。那丫頭自從走進干清宮,一直躲在角落對他打手勢,似擬提出天大的難事與他商量,而他也有滿月復疑問端賴她來解答。「文先生,你先送逸王爺回宮安睡。」
「遵旨。」文經綸躬身領命。
逸王猶自憂慮他的安危。「皇兄,臣弟擔心你受到驚嚇……」
「王爺,皇上英明神武,豈是尋常宵小所驚嚇得著的?您還是听從皇上的旨意,讓皇上好生休息吧!」文經綸勸諫的同時,順道扣了皇上一頂高帽子。
仲修暗暗攢眉。他對這位眼神閃爍的師爺向來存有一種莫名的惡感,若非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早已下旨驅逐文經綸出宮。
「既然如此,臣弟告退。」逸王躬身向他告辭。
素問瞄見他即將消失在她的視線外,叫喚仲修的手勢更加急切了。「噗!」她抿著唇瓣噴氣,提醒他的注意力。快呀!快呀!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丫頭沒瞧見他雜事纏身嗎?仲修歉然地瞥了母後一眼,走向她隱身的角落。
「干嘛?」口氣有點不快。
「我等一下再追究你瞞住我真實身分的罪狀。」她的姿態比他更高傲,小手從懷中掏出一本爛巴巴的冊子。「我問你,那個恭敬兮兮的家伙便是八王爺嗎?」
「沒錯。」他警覺地盯住那本冊子。好眼熟的東西!「你想做什麼?」
「太好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待會兒便向他告辭,離開之前總得為自己增加幾項紀念品。「你們兄弟倆比較好說話,你替我向他討個簽名好不好?」
又來了!他翻個白眼。
「可以,不過我有條件。」老謀深算的神采耀入他的眸心。
「一百個條件也成。」反正她馬上就要蹺頭了,現下應諾他任何條件都沒問題。
「好,連同你本應告訴我如何偷跑出寧和宮的秘密,目前總共欠我兩筆。」
仲修與她清算得明白仔細。
「安啦!」素問用力推他回到場中央。「快點,逸王爺快走掉了。」
「八皇弟,請留步。」他趕緊叫住正要踏出宮門的弟弟。
「皇兄?」
「為兄勞駕你簽個名,你不介意吧?」他把破爛帳本遞向逸王。
滿室的人盡皆愕然。
逸王即使懷著一籮筐的疑問,也明智地保留在肚月復里。
「當然不介意。」他接過皇兄手中的冊子。太監迅速送上來沾飽松煙墨的狼毫筆,逸王刷刷地書下自己的萬兒。逸王名號的左側,寫著「仲修」兩字。
「仲修」,似乎是皇上的小名。逸王的眼角余光暗瞄向不明少女。
太後也注意到她的存在,辛辣的視線直勾勾掃向屋角的女娃。
「皇兒,借一步說話。」她款步走向素問的斜對角,揮夷招喚兒子。
「是,母後。」仲修轉頭趕向另一場應酬。好忙哦!可見事業做太大也是很麻煩的。
素問听見對方的名頭了,連連向他打暗號。母後耶!
仲修遙遙豎起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可以,第三筆。
沒問題!她拚命點頭。
「臭毛頭,那丫頭片子就是你藏在寧和宮的女人?」太後壓低了柔軟的嗓音。那女孩其貌不揚的長相讓她怎麼看怎麼不中意。
「嗯。」他不願意多談曾素問的來頭。
「御林軍總教頭說,好些個侍衛听見她稱呼刺客為‘師姊’,顯然她們是一伙的。」董蘭心決計反對兒子將反賊安置在宮里。
「曾姑娘與今夜的行刺事件無關。」他安撫母親。
「難說哦!你最好盡早送她出宮,或者明天便傳封致虛領她回去。」董蘭心在宮場內見多識廣,下意識已感受到這女孩的不尋常。
「孩兒會瞧著辦。」仲修敷衍道。固然他向來是個孝順的好寶寶,然而愚從母命又是另一碼子事。
董蘭心當然了解兒子並非真正答允她的要求。她的寶貝獨子或許表面上溫和听母命,其實骨子里強烈的自主意識連兩匹壯牛也扳不倒,只要他拒絕照樣行事,她也奈何他不得。
「深宮內院不比你的野雁閣,走兩步便是一位公主,三步就有一名大臣,你最好乖覺一點,別讓那個鄉野村姑惹出無法收拾的事端。」她白了兒子一眼,搖扭向干清宮門口,雅致的金步搖配合她的步伐,輕輕撞擊出清脆的叮當聲。「琳兒,咱們回宮去。」
「臣妾遵旨。」琳貴妃纏綿地瞅著皇上,似乎期盼他出口挽留。
仲修的接收神經恰好發生短路現象,沒感應到她流轉的波光。
「皇上,臣妾告退。」琳貴妃無奈地敗下陣去。
「且慢。」他突然出聲。
琳貴妃霎時變為放射的光源體,等待著他眷戀的挽留。
「母後,您順道替孩兒留個名吧!」他淺咧著隨和的笑弧。
啊?董蘭心的眸中射出致命的冷光。這臭毛頭明知她不好在眾人面前違逆聖上的要求,故意當眾要求她替那丑丫頭簽名,簡直反了。
她萬分勉強地提筆揮灑完畢。
「這樣可以了吧?」太後斜睨兒子一眼,仰高秀致的鼻梁,領著死心的琳貴妃踏入溶溶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