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炮的指責完畢,她也已抵達敵人的正前方,試圖以低人一顆腦袋的高度睥睨他。
「你究竟如何溜出來的?」仲修完全忽略她的撻伐。
「大前天為何不向我表露你的身分?」她也疏視他的問題。
「莫非你又在寧和宮里培植了讓人昏迷的植物?」
「天下第一名捕將我交托給你,而軟禁我就是你照顧別人的方式嗎?」
「如果你再度種下任何含毒的花花草草,我保證它們明天就會加入酒葫蘆的行列。」
「早知你身為我的牢頭,那天夜里便不應該搭救你。」
「如果你想寄居在我門下,必須听憑我的指示才行。」「我還有上打的毒物沒施展出來,你等著嘗苦頭吧!」
兩人同時搶著擔任主要發言者,沒人願意處于被質詢的一方。
不過,素問認為自己比較吃虧。且別提自己正站在人家的地盤上,光是從身高差距的角度來考量,她就劃分于弱勢的一方,一顆腦袋的距離讓她的脖子仰得酸痛麻痹。
或許,她應該懂得「識時務者為俊杰」。
「算了,看在你尚未對我產生好感的份上,暫且別和你計較。」她慷慨地拍拍仲修的臂膀。「事先聲明,我可不是怕了你的截心掌。」
「你怎麼曉得我方才練的武功是截心掌?」仲修登時對她刮目相視。
截心掌在江湖中幾已失傳,他也是經由小弟致虛才從天山怪客手中得到掌譜,難得她十來歲的年紀,居然知曉截心掌的名堂。
「師父曾經教過我。」她對武功的話題向來興致缺缺,換個話題吧!「你想不想告訴我,咱們究竟住在哪一處神秘聖地?」
她亮晶晶的眼睜充滿希望,害他差點月兌口說出一聲「好」。
「不想。」仲修好整以暇地提出交換條件,「除非你先告訴我尊師的名頭,以及你的來歷。」
「那怎麼行?」狡黠的精光取代了她眼中的好奇。「姑娘我好不容易才偷溜成功,當然不能輕易暴露身分。畢竟任何人都有權利在奉獻自己的終身之前,遁入花花世界好好玩賞最後一次,不是嗎?」
什麼意思?她打算出家為尼?仲修又開始心生狐疑。
曾素問的來歷太過隱晦了。從她七歲那年在家門口失蹤,直到十九歲這年再度出現牛家塘老家,其中足足有十二年的空白生涯未曾與任何相熟的親友接觸過。除去她是揚州人氏,祖父名叫曾金岳之外,御前派遣出去的探子再也查不出更多訊息。
餅去十二年之間,曾素問做過什麼?和哪些人在一起?為何許久之後才重回家園?她如何與祖父聯系?抑或她根本沒有與曾老頭見過面?既然如此,曾老頭臨死之前又怎會曉得該囑咐聞人獨傲上揚州去找人?諸多疑問在他心頭縈繞。
經驗告訴仲修,秘密背後往往伴隨著程度不一的危險性。而野雁閣主人仲修或許可以應付各種危險,當今聖上卻不能輕易拿自身的安危開玩笑。
「既然如此,談判破裂。」他緩步踱向練功房。「哪天你改變主意了,歡迎模黑來我的睡處閑磕牙,改天見。」
「喂,你不理我啦?閣下不想知道我今晚怎麼溜出寧和宮的嗎?」她尚未問出自己急欲得知的答案呢!
仲修空有一副隨和個性,骨子里卻一點也不好說話。
「嗯……這個話題我還算感興趣,咱們恢復談判。」他轉個圈,慢吞吞踱回她面前。
「說吧!你又發現了哪種新鮮法子?」
「簡單。」她笑咪咪的,從懷中掏出一只小磁瓶。「只要將這瓶……」
「狗皇帝,納命來!」
事情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素問的頭頂驀地竄過三條閃電般的黑影,她下意識抬首探查敵人的行蹤,仲修已然立刻做出響應。
一股勁道十足的真氣托起她的身軀,將她送入練功房里。待她回過神來,屋宇外的四條人影已經糾纏成一團。
皇帝?她好象听見刺客如是喊著。皇帝在哪兒,她怎麼沒看見?
無論如何,來人竟敢當著她的面偷襲朋友,分明沒將她放在眼里。素問悶燒著旺盛的心火奔出房門,密切觀察著激烈的戰況,隨時等待刺客出現空隙,讓她插上一手助拳。
三名蒙面刺客穿著合身的黑色勁裝,手腳俐落,儼然具有一級高手的架式。
而且他們顯然非常托大,寅夜入宮行刺君王,竟然空著手向仲修進招。轉瞬間,敵我雙方已經交換了十招。
分開來看,三名刺客絕不是仲修的對手,然而他們合作無間的默契卻補足了彼此招數上的破綻,讓他無法立即佔得上風。
仲修手中不斷施展出精妙的掌法,心頭卻暗自生疑。奇怪!禁宮里隨時布滿了嚴密的守衛,這三個人闖得進來已經很怪了,御林軍竟然拖延到此時還未出現,難道大伙兒的警戒度當真降低到這種程度?
「快,沒有時間了。」刺客之一低聲囑咐同伴。
「狗皇帝的爪子很硬!」刺客之二顯然沒料到「文弱」的皇上居然會武功,而且功力不遜于當世武林高手。
「亮家伙!」刺客之三率先抄出兩枚鐵蒺黎,尖頭泛出青湛湛的藍光。
素問突然瞪大眼楮。
「當心,他們的暗器淬了毒。」她插不了手,只能待在場外充當顧問。
仲修揚起颯爽的朗笑,逮著一個空隙,順手點倒第一個掏家伙的刺客。
「無知鼠輩也敢與日月爭光。」他壓根兒沒把三人放在眼里,一徑以貓兒戲弄耗子的姿態逗引他們。
「狗皇帝欺人太甚。」刺客之一動怒了。「二妹,出手!」
刺客之二按動腰帶上的機括,尖厲的破空聲響起,幾點銀灰色的光芒突然射向仲修的面門。他的身形猛地垂直拔高了七尺,暗器從他的腳底下飛掠過去,釘進鮮紅漆色的屋柱。
「好!」素問和兩名刺客同時被他絕妙的輕功閃著了眼楮,下意識發出贊嘆不已的喝采。
刺客入侵的消息終于驚動在其它宮闕巡查的守衛,雜沓的腳步聲迅速接近皇上的私人禁地。
「有刺客!」御林軍副統領的嚷聲從右側十丈外飛快接近當中。「護駕,護駕!」左側的巡守侍衛亦疾奔向他們的所在位置。
御林軍即將封鎖八個方位的出路,刺客如果再不死心收手,只怕這次行動非但刺殺不著皇帝,連小命也賠送在皇城里。
「啊!正心殿的侍衛全都被刺客放倒了。」總教頭的驚呼聲解釋了為何左近的侍衛沒有立即出現的原因。
「刺客會使毒,趕緊保護皇上!」
仲修冷哼。一群笨蛋!若果光靠這隊御林軍保護他,此刻他已經見過一百回閻羅王了。
「二妹,咱們走。」刺客眼見討不了好,趕忙招呼同伴,腳底抹油是也。
「想跑?」仲修冷笑,手中使出一招截心掌,震斷刺客之一的兩腳筋脈。
那名女刺客眼看兩名同伴被人撂倒了,來不及考慮太多,只求自己月兌身。她突然將委頓在地上的同伴踢向仲修,企圖阻擋他追上來的速度。
仲修立時接住手下敗將的身子。
「這麼歹毒?」他劍眉一揚,萬萬料不到女刺客為了保住自身,竟然連同伙也甘願犧牲,忍不住動氣了。「既然你罔顧江湖道義,就別怪我下手不容情。」
女刺客回眸見他正急遽與自己拉近距離,反手再擲出一把喂毒的牛芒針。
這記熟悉的手法突然撼動素問的記憶。
「師姊?」她詫異地喊出聲。
女刺客頭也不回地躍進南方幽靜的暗林里,彷佛未曾听見她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