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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上車的新娘 第1頁

作者︰凌淑芬

序幕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狄仁甫透過玻璃窗,望向青翠蒼廣的庭園。草地上,他的小女兒正和三個男生玩在一起。兩個年紀較大的男孩正處于對小孩子缺乏耐性的尷尬期,故意站得遠遠的,帶著一副「你別來纏我,我會更開心」的表情對小女生微笑。只有年齡最小的男孩開開心心地陪她翻滾、拔草、編花環。

「別這麼說!」賀言聲很想大聲否認好友的話。但,狄仁甫的心髒功能漸漸衰竭下來卻是不爭的事實。知交多年,他不願用虛假的言語安慰好友——和自己。

「醫生說,運氣好的話,有可能再撐上十幾二十年;如果運氣不好,或許明天就完蛋了。」狄仁甫隨意的口吻仿佛談論天氣,而非自己的生死問題。「老賀,你也知道,我並不怕死。」

賀言聲當然了解,老友唯一牽掛難安的,只有獨生愛女狄諳霓。

「如果……如果有個萬一……」他清清喉嚨,眨回眼眶中紅紅熱熱的濕意。

「不要擔心,我會照料她。」

「這正是我今天來拜訪你的目的。」狄仁甫遲疑了一下。無論如何,他的要求都算僭越了,但為了寶貝女兒的安全和幸福,他不得不拿出多年的交情賭上一賭。

「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不會令你太為難。」

「你盡避開口。」只要能使老友毫無後顧之憂,賀言聲願意答應任何事。

于是,狄仁甫緩緩提出他的構想。听完之後,賀言聲半晌作不得聲。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他暗暗發急,擔心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畢竟它牽涉到令郎的未來幸福。不過一切只是暫時的,一旦時機成熟了,賀家隨時可以撤消這個約束。」

賀言聲仍然不吭聲。

應該答應嗎?

一旦答應了,他的孩子們又將卷入何等的風暴之中?然而,他又怎能放手不管小女娃兒的安危?

峻銳眼眸逐一掃過三個兒子的身影。他們個個出色不凡,將來無論由哪一個來履行這項承諾,必定會有適切保護諳霓的辦法。就當做老天賜給他們一道考驗吧!

「好!我答應你。」

「多謝。」狄仁甫安心地吁了一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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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小諳霓和寰宇滾成一堆,極力想搶到他手中的花環。

「寰格格,給我!傍我!」她拚命哀求他。六歲的小女生嘴巴里缺了幾顆牙齒,講起話來有些漏風。

「好吧!送給你。」寰宇立刻心軟,好心獻出自己的杰作,甚至附送全套的加冕儀式。「嗯,很漂亮!霓霓好像小新娘。」

「好耶!」小女生歡呼,崇拜的眼光落在他大哥身上。鴻宇站在旁邊自顧自和二弟聊天,金色陽光將他描繪成燦爛奪目的剪影,看進她眼中仿如從天而降的飛將軍。「我長大以後要當鴻哥哥的新娘。」

「為什麼?」寰宇呆了一下。

「因為我最喜歡他,長大之後一定要嫁給他。」諳霓提出她未來的雄心壯志。

「是嗎?」他怎麼看不出來大哥有哪點與眾不同?臭女生!早知道就別花太多時間陪她玩。「隨便你,我要走了。」

他忿忿不平地跑開,不理會她著急的呼喚。

「大哥,咱們回客廳看錄影帶。」

「你不陪霓霓玩了?」鴻宇瞟著哇哇叫喚的小女生。

「小丫頭一個,誰有時間理她?」他撇撇不屑的嘴角。

諳霓哭喪著臉,望著兄弟三人踱進屋子里。無論如何也搞不懂,為什麼寰宇哥哥突然不睬她了?

第一章

事情剛發生時,賀寰宇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什麼鬼東西襲擊了。

他剛結束為期三個半月的歐洲之行。歐洲公司派來與他接頭的負責人比秦始皇更暴虐無道,光是商量德國航線的合作問題就能拖上四個星期。等他把隨後的細節搞定時,生命中寶貴的一百零五天就這樣消失了。雖然此行替「賀氏企業」的航運機構拓展了寬廣的歐洲市場,他依然發誓,下回老大哥再有這種「集休閑觀光和公務于一身」的異國之旅,麻煩請他老人家自己來享受。

無論如何,他終究從難纏的歐洲人手中幸存下來,而且決定先回距離機場最近的老家調養生息。

邁入家門之前,他見到車庫里停著兩位哥哥的座駕。

耶?這麼有默契?他們三人在市區另有各自的公寓,平時很少回老家來,難得今天大伙兒「三代同堂」。他決定待會兒再去向老哥們打屁幾句,至于現在,他只想回自己的老房間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睡場大頭覺。

台灣的初夏溫暖宜人,渾非歐洲那種令人睡不飽也吃不好的乍暖還寒氣候。他沿路開始剝除身上的衣物,邊走邊扔,反正老宅子里沒有外人,而他已經累到最高點、不怕人家看。來到房門口,身上只剩一條沒多大遮蔽功能的白色內褲。

太美妙了!可愛的浴室就在前方。他的私人浴室光線充足,浴白大得足以當游泳池,角落裝設了一支淋浴的蓮蓬頭,窗外鳴唱的知了聲伴隨著他沐身漱洗……啊!太美了,簡直可比人間仙境。

他滿足地嘆了聲長氣,推開浴室木門。

滿室氤氳的水霧濕氣讓他怔愣了一下,千分之一秒內,他的腦筋還沒轉過來。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啊——」他先听到一串高八度的尖叫聲。那陣尖叫之猛銳的,直到對方閉嘴不叫了,他的耳膜仍然嗡嗡響個不停。

其實來人光憑這串尖叫就足以擺平他,不過對方似乎還嫌效果不夠宏亮,刷地拉開浴簾,砰通跳到他身上。

「喂!你——」他步伐不穩,踉踉蹌蹌地栽倒在地上。

對方顯然打定主意截斷他的發言權,七上八下的拳頭叮叮咚咚捶在他身上,他壓根兒無暇睜開眼楮。

老實說,軟綿綿的拳頭打起來不怎麼痛,甚至挺舒服的,勝過專家的按摩技術,他幾乎想閉著眼楮就這樣睡著算了……

慢著!這是他家,他的臥房,他的浴室耶!他居然在自己家里被人突擊,而且還覺得敵人「打」得好。有沒有天理啊?

「你……住手……」此起彼落的拳頭持續落在他的臉上、肩上、胸膛上,使他到目前為止仍然沒看清刺客究竟是何方神聖。「喂!別打了!」

「偷窺狂、暴露狂、采花賊!」女人的聲音。「你有沒有羞恥心?」

采花賊?拜托,打從進門到現在,他連個長得像「草」的人類都沒看到,哪來香噴噴的好花讓他采?

她哇啦哇啦地替他冠上一堆難听之至的名號,隨著每個頭餃免費奉送粉拳一記,而且似乎打上癮了,絲毫沒有罷手的跡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叫你住手,听見沒有?」他發飆了。任何人經過長途跋涉的飛行,回到家還得生受刺客的突擊,能夠忍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聖人階級的修養。他翻轉一圈,騎在腰上的刺客登時被他壓在身體底下,單手輕輕松松制服她揮舞的拳頭。

「放開我!狂!不要臉!放開我!」她像個胡鬧的小孩般不斷掙扎,雖然手腳受制于他,嘴巴可沒閑著。眼眸盯住他的肩膀,對準目標——

啊!她咬他!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咬他!

「你、給、我、住、手!」沒人可以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他干脆把全身的重量貫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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