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主認為我哪里不一樣了?」他既是天人也是戚燈染,他知道是有一點不一樣了,但一樣的軀體肉身,會有什麼明顯的不同嗎?
她猛地抱住他的腰,注意他的神色,卻發現他只是茫然,卻沒有立刻拉開她。
「以前的戚燈染會立刻跳開。」像個潛修刻墨謹遵禮教的佛徒。
「十六公主是在說男女之別嗎?」他拉開她,卻也是相當平淡自然,一點也沒有赧色,「眾生在我面前平等,無論男女皆無區別……」
他因為說話,身子跟著低了下來,順著衣襟,她看見隱露的白皙皮膚上片片向上爬伸的疤痕,清晰的紫青淡紅色,像瘋長的藤蔓……她想起他說過的話,他的凡身死了,人死了,還活得過來嗎?就算他是天人……
戚燈染的話猛然停住了,因為她突然欺近他的臉,一下堵住他的唇,隨後迅速離開,一張玉顏通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她看了他一眼,隨後又緊緊攬住他的腰。
「我不管!我只要你是戚燈染!我只要你是戚燈染!我不管你是不是天人下凡,我只要戚燈染留在我身邊!」她擁抱著的這副軀體竟然沒有溫度,一點也沒有!「我把自己的溫度分給你!不管你還是不是人,就算是鬼,我也不許你走!」
冰冷的皮膚源源不絕透過來她的體溫,嘴唇上還清楚地留有她的溫熱,他再愚鈍也隱約猜得到原因了。
「我喜歡你!我不要你再在我面前消失不見!」也許麟王子當初封了她的記憶是做對了,不然親眼看見戚燈染死在自己面前,她一定會當場瘋了的!
她怕呵,怕那種再一次蝕心裂骨的痛楚!
親耳听到她的心意和只是單純猜測果然效果是不同凡響的,他有些混亂了。他沒有做過凡人,唯一一世做了凡人也短暫,天人時期看盡了人世的愛恨情仇,但是他畢竟也沒有親身經歷過。喜歡?只為了這兩個字就可以讓她這般激動嗎?
他是為了什麼入輪回下凡世的?為了二奇星降世所會引起的地毀人亡嗎?就算天庭地府都躲不過皆亡的命運,但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數,時間若到,諒你有通天之力也是無力回天的。
他終究是被醒世道人騙下了人間,也許,道人早已看到他如今為人的局面,唉……
懊來的事情還是得來。長嘆一口氣,殿中的一片繁華卻絲毫勾不起她欲動的情緒。
沒有生母做靠山,沒有有勢力的朝臣近侍,逢月祭祀節慶她也沒有突出的表現,這就是她選擇的在這污濁不堪的內宮中的安身之道!她憑什麼坐上靖國公主的寶座?只能成了內宮現在最有權勢的向太後的眼中釘。
麟王子的求親一下激化了掩藏的墓穴。現在還可以借口皇兄寵愛,不舍她太早嫁人。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頂著靖國公主的身份,求親的人只會越多!
也許……興許,她可以拉著戚燈染躲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離俗之地,就再也不用為這些事心煩了。但,這里還留有她牽掛的人啊……
「卿雲啊,為什麼你的臉色這般凝重?」
「啊?」收起煩躁的情緒,「皇嫂嫂看得出來?」
賢淑溫婉的孟皇後輕撫了下趙卿雲的手,柔柔道︰「今兒個可是你被冊為靖國的慶典大宴,宮里還請了不少戲子搭台,不論如何都要開心才是。」被封為靖國公主又喜又憂,只怕會引來多方的覬覦視線是免不了的,孟皇後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但不免往好的想,「最近你的婚事可是有不少人關切啊。」
「嗯?」
孟皇後殷切道︰「卿雲現在可有什麼心儀的對象?若是有中意的,可一定要告訴皇嫂嫂,皇嫂嫂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的。麟王子確實不可多得,相貌端麗俊美,隨和親人,雖有些浮輕,但品性不差,不同于京城內的那些個紈褲子弟,會是個體貼的夫君。」若是只單看中皮相的美貌,必然很難相攜到老,傾城佳人也躲不過美人遲暮,遲早良人另覓新歡,那至少要挑選蚌體貼記情的夫君。
「啊?」皇嫂嫂該不會以為她中意麟王子吧?真是糟糕的誤會,「皇兄好像還不打算那麼早將卿雲許人呢。」只好將責任推給別人,免得皇嫂嫂以為她中意那只鸚鵡,做起媒人來。
「那可不好,寵愛你舍不得你嫁人自然是好事,但拖久了,過了適婚的歲數,屆時好人家就難尋了。」眉頭細細地蹙起,甚是擔心。
「皇太後駕到!」
大殿外太監尖而高亢的聲音傳入,讓觸膝而談的妯娌二人都回過了頭。
趙卿雲的眼神也轉而冷淡。
遲遲未至,讓眾人等了又等而不能及時讓戲子上場。以這種方式來提醒她,就算她被封為靖國,這內宮的大權也還是在她手上嗎?
向太後一踏入殿門,趙卿雲就感到視線直直壓迫著她位于皇後旁邊的位置。
她現在在宮中的地位僅次于皇後之下,自然位置就近靠皇後座椅。而這位置原本是向太後的嫡公主慶瑞所坐。也難怪視線會這麼扎人了。
待太後在主位坐下,賓客們也才各自落座。
慶瑞狠狠瞪了趙卿雲一眼,怒氣沖沖地在向太後旁邊的位置坐下。
避事太監立刻擊掌,等了許久的戲班子終于得以上場,曼舞輕飛,細音竹語。
喝了口太監奉上的溫茶,向太後像是清了口,道︰「今兒宮里的女眷都聚在這兒了,是為了話話家常,沒必要搞得不愉快。」頓了一下,意外地抬起了笑臉看著皇後邊上的人兒,「卿雲啊,真是越大越標致了,別說京內,各國求親的使臣都快把宮門踏破了。」
那樣美麗的一張臉,越看卻越讓人心驚。女子生得越是美,越是罪過,生在皇家越是惹人注目。
「謝太後稱贊,大家對卿雲這般好,卿雲舍不得宮內的事物,暫時還不想這麼早嫁人呢。」嬌甜回道。
「呵呵,有外傳的太乙真圖在身,難怪各國的貴王都不顧其他適齡的公主而向你求婚了。」意思就是沒有那什麼圖,她也就不值一提了。
「蜚語流言,太後娘娘也信?」竟然能把無中生有的事情拿來說,不知道想干什麼。
「哀家可是問過國師張天符了,他還說十六長公主確實非凡人可論呢。」自然是有一定根據的。
張天符?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卿雲也不知國師為什麼要這麼說,卿雲久居宮中,怕是連見過江湖流言的圖紙也沒有機會呢。」
「你可莫要騙哀家啊,張國師的神算可是在各國都如雷貫耳啊,多少次我宋土都是倚賴他的神算才打退了外敵來犯,總不可能是國師故意誣賴你吧?那跟在你身邊的那個來歷不明的人又是誰?國師說那個少年也和太乙真圖的關系密不可分。」像是已經手握證據般,悠閑地又飲了一口茶,「你可千萬不要私藏啊。」
殿內的視線都不在表演上了,直直向她看來。太乙真圖越傳越神,每個人的耳朵都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娘娘,沒有的東西,您要卿雲藏什麼?」
「真的沒有?那就好,可不能因為這件子虛烏有的事而拖延了你的婚事。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突然語調一轉,取笑般道,引得近坐的女眷們也掩嘴笑了起來,「哀家看,吐蕃諸部的那磕達王子就不錯,你如果有意,哀家立刻下懿旨賜婚。」剎那風雲變色,掩唇而笑的女眷們立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