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麗地舉茶飲下，小皇姐心性單純，八成沒听到那群匯成一堆的老宮女如何如何討論一日大盛的「奪寶」之說。女人啊，越是年紀到了一定時候，口舌就越是增長。
她暗自記下，千萬不能步這樣的後塵。仍是心情愉悅地品茗，她盼了久遠的人回來了，她的快樂難以消弭，漲滿心間。
嬤嬤們似乎終于推舉了一位代表出來，還難得客氣地沏了新茶，但卻絲毫不會客氣地直奔向主題，「公主真的藏有至寶太乙真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身後張張滿是皺紋的臉竟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笑眯眯地放下茶杯，與幼時的稍嫌尖銳相比，她現在圓滑有余得多，「嬤嬤們服侍我至今，有沒有什麼圖，嬤嬤們還會不比我清楚？若卿雲真的握有真圖又豈會藏私？照顧我至今，嬤嬤們也是不易啊。」
嬤嬤舒展眉，算是受用了，「公主也知我們平時照顧公主不易了嗎？我們自幼照顧公主至今可是廢了不少心血。」
嗯？心血？不是放任她自生自滅，只要不死就成嗎？
「我們可是代公主的母妃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得這麼大了，功不可沒啊。」
意思就是她們比她早早過世的娘親還要偉大了？
「公主可要好好報答我們……」
「幾個奴才也敢不知本分跟主子討恩情？」邪魅聲音讓一票嬤嬤們跳了起來。
完了，怎麼沒有太監通傳？又剛好是提到前劉妃的時候……
一干嬤嬤跪了一地，滿臉死灰，「皇上恕罪！」
「一群奴才也敢自比公主母妃？」依然是一貫閑散的笑容，但是隱隱透著寒光，「下去找李公公吧。」
司刑的李公公？眾嬤嬤黑了臉。
「皇兄……」趙卿雲開了口。何必呢？這些老宮女，明里一套背里一套，表面懲罰過了，暗里也只會讓她不好過的。
她不知道皇兄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對她的寵愛到底是真是假，否則，他不會在他身邊安的盡是些大半生都浸婬在皇城黑溝里的老宮女。再者，若不是他的睜只眼閉只眼，這些老宮女又豈會在她面前這般不知收斂？
可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了，為什麼每每老宮女們提到她的母妃，皇兄的眼神會那般……甚至可說是帶有殺氣了？嬤嬤們也都發覺了這件事，總是盡量避免。今日只能說是平日太過口無遮攔，一時松了口就遭了殃。
她開口，不是想替老嬤嬤們求情，只是不想讓自己在這樣的日子里還得用冷水淨臉。
一揮手，聲音更冷︰「滾下去。」
嬤嬤們被陰柔臉上的陰霾之色嚇得立刻竄身而出。
崇安怯怯開口︰「皇兄……」
陰色盡斂，綻出魅惑的笑容，手掌撫著崇安的腦袋，「崇安乖，莫要被朕嚇著了。」
「崇安……才、才不怕……」聲音顫抖是被那笑迷昏了。
「那就好，這些奴才就是欠教訓啊。」撥了撥崇安前額的發，那動作流暢魅惑得簡直讓崇安險些停止呼吸。
不動聲色地介入趙煦和崇安之間。
「皇兄來，有事嗎？」小皇姐可不是他的玩具。
似乎感到有趣地摩挲下巴，看著母雞護小雞似的趙卿雲，那眼神逐漸渙散，開始久久凝視她粉雕玉琢的臉廓，然後在某個地方徘徊不去，「你也長大了，小時候明明一點都不像的，現在，這雙眼楮終于像她了……」
他看她的眼神頓時陰晴不定，她小時候看不透這眼神里頭埋著什麼，但現在她看得出來了，那是又愛又恨。
他的神情只有片刻不定，隨後恢復慵懶，「听說，麟王子向你求親了是嗎？」
「皇兄允了嗎？」
「呵呵，朕最寵愛的十六公主，朕還舍不得你這麼早就嫁人呵。你還是留在朕身邊在多陪陪朕幾年吧。」
隨侍于後的太監總管適時上前，尖著嗓子道︰「十六長公主趙卿雲接旨！」
「皇兄？」
趙煦笑而不語，卻道︰「陳公公繼續，朕人就在這，十六公主就不用跪接了。」
「是。」陳公公拉開黃錦，「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皇第十六女卿雲之姿，有生知之稟賦，柔順之質。姆教不煩，生而知善。方居妙歲，蔚有令猷。寵秩既崇，在乎有德。祗服茂恩，勿忘宋訓。可封靖國公主，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欽此———謝恩！」
靖國公主？那豈不是高于太後嫡公主？
第6章(1)
她知道自己的樣貌和太乙真圖纏身的傳聞有多引人注目，只好盡力收斂，讓自己平淡安身于內宮之中，不讓人有機會接近她從而發現她的異能。也不去招攬近權，樹大招風，所有要藏的秘密就更要費盡心計，那太累了，也令人厭煩。否則，要掌控內宮她不必等到被封為靖國公主的今天！
是想讓她卷入內宮之爭嗎？
既然對她又愛又恨，何不把她嫁了，眼不見為淨？何必如此！
清雅的淡香緩緩融入夜色，撫額的手放下了，她立刻起身開門。
月下，他的身形幾乎透過月色變得透明，周身光暈的亮澤。
「我就知道你會來……」她直勾勾地看著他。
「十六公主，」他如溫水般宜人的眼神也回看著她，「介意我來替你守夜嗎？」
「只是守夜？」她側下頭，彎出美好的弧度看著他，她已經不若當初的無知，知道擅用自己的優勢了。她還記得幼時他經常被她弄得面有薄暈。
他笑，「自然不只。」
結果是，她盤膝坐于榻上，像過去一樣念著靜心咒。
她忍不住生了悶氣。小時候的自己都能讓他心慌意亂，為何現在就不行了？難不成自己變成丑顏了？不可能，如今就算只是去御花園走走，太監看了她也會流口水的。
難不成他跟某些變態的貴族達官一樣只喜歡童女？越想越氣，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要把他想得很壞很壞才行。
「十六公主，怎麼了？」感覺她的呼吸浮動，戚燈染自椅上起身，彎腰看她。
清淡飄逸的身形，有著少年細瘦的腰身，骨節分明修長又好看的手指，當他彎腰時不小心露出了白皙的皮膚，縴美的鎖骨，配著細長柔軟的脖頸，幾乎讓剛睜眼的她鼻血險險流出。
她趕緊捂住自己的鼻子，張大了眼看他不自覺貼近的臉。
他的臉龐也是白皙美麗得很，不是皇兄或麟王子那種第一眼就讓人失了魂的驚艷。他是屬于細水長流那般，雅致的臉，清淨得透徹的雙眸，薄而美好的唇形，鼻息間盡是柔軟。
她的臉一定很紅很紅了。完了，她一定是被那些無孔不入的宮女們給污染了，她突然有一種好想好想吃東西的……
「你……你好香！」趕緊轉移話題。
他愣了一下，可能沒想到她開口竟然會是這個，「我借水仙之影再生，身上自然有水仙的香氣。」
她不敢再看他，怕鼻血真的會滴出來，卻在低頭時再度看到他殘缺了的右手。
「以前，我是很喜歡你的手的……」骨節分明修長好看的手，她以前真的很愛很愛看他的手的。
顯而易見的感傷讓他沒有立刻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只是凡身，無大礙的。」他不像普通的凡人，他六欲皆淺，沒有太大疼痛的感覺，雖然是在心肺皆空的情況下死去也沒有凡人巨痛死亡的怨念。他的命數只到此次下凡的任務結束，至于用什麼軀體倒是次要的了。
「戚燈染，你似乎不一樣了。」她不愛他這種世俗無謂的樣子，他以前頂多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但還看得出是個青女敕少年，不像現在，似個入定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