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諸部現在不是內戰不止嗎?且地勢高遠,又皆是野地,慣居中原平土的人在那兒簡直寸步難行。
太後再飲了一口溫茶,眸中的精光終于綻出,「哀家見過那磕達王子,身強體壯,是個驍勇善戰之人。雖是草莽英雄,但必定疼妻入微。」
第6章(2)
心中冷笑,她遠遠地也在宮中見過那個那磕打王子的。體壯,如熊般嚇人,粗言粗口,他當時抓了一個路過的太監說什麼來著?
「你們宋京最大的妓舍館是哪家?」
她應該沒听錯吧?那聲熊吼遠得在亭廊的她都听得到。
「考慮得如何?如果你交不出太乙真圖,哀家就立刻擬旨了!」向太後的臉依然笑得慈眉善目,口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場面立時冷了下來,女眷們都正襟危坐不敢出聲,只有太後旁的慶瑞,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若她有真圖,交出來自然是落在太後手中。若沒有,太後也可以定她一個藏私之罪將她光明正大地遠嫁。
「娘娘,吐蕃諸部畢竟偏遠了些……」孟皇後試圖緩和冷硬的氣氛,卻被打斷。
「皇後不要插嘴!十六長公主的母妃早逝,她雖不是哀家親生,但也理該喚哀家一聲母後。別說身在皇家,就算在民間兒女也只能听父母媒妁之言,莫要因為皇上的寵愛錯失了嫁人的好時機。哀家也是為她好。況吐蕃諸部近來有擴戰擾宋之舉,和親,不失為穩定兩國國心的最佳之舉!」
「娘娘!」孟皇後吃驚不已,那豈不是成了政權利益下的犧牲品?
「那……」一直未開口的趙卿雲緩緩啟了唇,坐于椅中緩緩轉身面向太後,「那太後的慶瑞公主怎麼不嫁?」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她終于被惹怒了!
她的女兒坐不上靖國公主的位置,一直瞄準的佳婿麟王子求親的人也不是她的女兒,在她眼中自己是數罪並發,終于忍無可忍了嗎?簡直無聊!
她可以忍受宮里暗里來明里去的紛爭,但是她竟然故意挑在她的慶宴上發難,那麼她也不會客氣了!想要逼婚是嗎?那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沒料到一向逆來順受的趙卿雲會回嘴,向太後一時反應不過來。
「卿雲記得慶瑞皇姐還虛長卿雲四歲,今年都已經過二十了。姐姐不嫁,妹妹又豈敢居前?既然太後娘娘認為那磕達王子是不可多得之人,那麼這個機會還是讓給慶瑞皇姐吧。」
眾人倒抽一口氣。雖然都知太後不喜十六長公主,但現下趙卿雲的話已活生生讓一切由暗里抬上桌面來了!
「你!」向太後震怒不已,幾乎要捏碎茶碗。
她卻一派清閑般道︰「畢竟崇安皇姐也不年輕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棧了。近些年來,也沒人向皇姐姐提親了是吧?」
「你!」慶瑞公主終于也跳了起來。
「十二皇姐認為卿雲說得不對?」睜大了無辜的眼,「若卿雲說錯了什麼,皇姐姐可莫要怪卿雲啊。哪說錯了,也勞煩皇姐姐指出來了,否則卿雲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了。」
就是指不出沒錯的地方才可惡!
慶瑞暴跳如雷,沖向趙卿雲想狠狠摑她的掌。
卿雲眸中突然一屏。像中了邪般,那呼嘯而來的一巴掌落在了慶瑞自己的臉上。
「啊!」女眷們一時尖聲四起。舞姬們被當前的場面嚇到了,停了下來,匆匆退了場。
慶瑞自己也傻了,明明揮過去的手,怎麼會拍回自己的臉上?就像突然有人拽了她的手摑自己一樣。
「趙卿雲,哀家立刻擬旨讓你嫁到吐蕃去!」氣得渾身發抖的向太後幾乎尖聲怒道。
真是難看。恐怕現下撕破臉的丑陋局面在歷任皇家內宮中也前所未有吧?
冷眼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
這就是她生存了十七年的地方最真實的樣子。表面的浮華富麗,冠冕堂皇都被扯了下來,露出了里面腐了,爛了的餡兒,腥潭腐臭。像淤積不去的污血塘,蛆蠅毒生,橫流肆逸,惡心透頂!
「聖旨到!」一團混亂中,太監高昂的聲音在殿門響起,「靖國公主接旨!」
女眷們吵嚷不已的聲音頃刻安靜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封靖國公主受賞如下,御賜珠玉寶器百件,蘇皇琉鍔瓷器十件,龍圖閣御藏典籍寶瑞之物自選十件,御賜景華殿一座,御賜鳳來儀寶冠一頂……」
眾人嘩然。先別說前面豐厚得讓人瞠目的賞賜,景華殿?鳳來儀寶冠?這已經是皇後階的榮耀了!
「另宣新靖國公主奉佛仰恩,入廣聖宮齋戒予孝三年!欽此———謝恩!」
也就是說,三年內她必須清身奉佛不能婚嫁。
還未等趙卿雲接下旨,向太後難掩怒容地拂袖而去。
孟皇後走近,「卿雲啊,你實在不該對太後不敬……」這樣只會讓她在宮中的位置趨向難以自處的境地。
「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皇嫂嫂,就算卿雲想置身事外也有人不許啊,總會有人想把卿雲扯出來。卿雲是顯眼的靶,既然不能躲,那我再怎麼誠心退讓也是沒有用,那箭還是要射過來了。」
這座皇城,已經骯髒得容不下干干淨淨的人了。
皇兄,你究竟要將我逼到什麼地步?你究竟想做什麼?
胸口開始煩躁,額心似乎有些發燙。
「十六長公主交出太乙真圖來!」
一聲暴喝,又有人破窗而來。
「真圖、真圖、真圖!每個人都找我要一紙破圖,我又怎麼知道要去哪里拿!」混賬!他們不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來煩她嗎?一紙誰都沒見過的破圖有什麼好爭的?不知死路在哪,她可以告訴他們!
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風刃割下了他們握住利器的手腕。
「妖、妖女!妖女啊!」
看來不是上次同一批人,上一批人還上道些,說她是妖女之後還能疑心她的異能是不是出自太乙真圖。
「妖女!妖女!」一群人恐慌得想要奪門而逃。
「哼!」再一揮手,風壓上門扉,那扇門頓時有如千斤重,一群人使盡力量也拉不開。
如利刀般的風刃再度刮出,卻被一躍而入的青影擋下。
「戚燈染!」她幾乎是立刻奔上去,緊緊抱住他。
「十六公主不要造殺孽……」
「我沒有!頂多只會讓他們做廢人!」
細細看了她的額心,隱隱染上了凶星的煞氣,紅光漸露。怎會?他雖然沒有出現,但是一直注意著她的四周,看來,外圍所發生的事影響了她的心緒,同時也有可能觸發禍星之氣。
他以自己的性命讓她穩當地過了七年的時間,如今這股異能又開始有積聚之勢,這樣下去,他要引她回奇星正命就越是不易了。
「傷了別人的肉身,染了血腥之氣,就有孽氣了……」
「悲憫天下是好事,但立場不同,就是敵人。他要的同樣是你性命,難道你就任他宰割?」就像在宮中,你不生事,別人一樣是要挑上你的,惡、恨、妒、傷,欺、瞞、騙、詐,每天都會上演。
「這是業障,因果輪回,總會報應在他們自己的身上。天理就是這般才存在的。」
「天理?」她不懂的,「那是不是這天理報應有可能要等幾世輪回才可能發生效應?如果是,那我就不需要這種天理了,我的眼楮只看得到現世,我也只要保住現世的生活,保住自己在這里所在乎的人,保住僅存的安寧。」她在這腐朽不已的皇宮中活得太久,只看得到實際的東西了。只有親眼看見,才能讓她信服,他說的來生太遙遠,她的眼已經渾了,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