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投向鏡中的自己;幽惚低抑的嗓音再度回繞她耳畔……
我愛看這樣的你……那夜之後,我始終念念不忘……
她不由自主地取下眼鏡、發夾,看著流瀉而下、嫵媚萬千的秀發,她幾乎忘了自己也曾嬌柔,也能嬌柔。
只是,如今的她又是為誰而嬌?她還能為誰而嬌?
矛盾的雜思,有的只是無盡迷茫。
一路走進辦公室,她知道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騷動,背後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她不至于麻木到全然不察,看樣子,全公司上下的同仁茶余飯後又多了個閑聊的話題了。
芷柔嘆了口氣,拉下透明玻璃的窗簾。
她並不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也不樂于成為他人議論的焦點,今日沖動的行為,連她都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早一踏入公司,數雙驚艷的眸光一致地緊鎖她身上,原因只在于她莫名其妙地听了展拓凡的話,不再戴眼鏡,不再刻意掩住渾然天成的柔媚,結果,便是引來這樣的騷動。
她的裝束,是為塑造自身的冷肅與威嚴,否則,一個嬌嬌媚媚的小女人要如何服眾?正因為如此,也難怪見-著眼前風姿綽約、成熟嫵媚的女人,每個人的反應都是死命地揉眼楮,以為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她無力辯駁什麼,口里堅定地說著展拓凡于她全無意義,偏偏行為又深深被他左右,對于自己矛盾而言行不一的舉止,她亦深感無力。
她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態了。
甩甩頭,拋開煩人的雜思,正欲專心投入工作,輕緩的敲門聲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展拓凡悠閑地斜倚門邊;意思性地輕敲了兩下門板,引來她的注目後,才丟給她似笑非笑的一頷首。
又是他!嫌她還不夠煩嗎?
「你沒事做了嗎?成天來這里報到。」瞧,他都可以進出自如,暢行無阻了,整個公司上下,何人不識他展拓凡,秘書小姐連通報都省了。
他看來似乎很閑,雖說依常理來判斷,這段時日他應日理萬機,忙得分身乏術、焦頭爛額才對。要不,就是他將「展氏」當玩具玩,毫不在意。
不過,這又不可能,她深知展拓凡不是個虛有其表的富家放蕩子;所以,她實在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將時間運用自如,可以成天無所事事地在她面前晃;而所有的
事又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正所謂大匠不斫,大庖不豆;大勇不斗。這道理你不懂嗎?如果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我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何苦這麼想不開。」基本上,他所需做的,只是處理最後的決策,他的手下可不是請來吃閑飯的。
一個人有沒有才干,由此可見一斑。同樣身為主事者,芷柔知道用人遣度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到知人善任、各司其職是多麼不容易呀!
「那麼展大公子紆尊降貴,究竟有何貴干?」
「我主動送上門來任你差遣不好嗎?」他微挑起眉,熠亮的黑眸直瞅住她。
「您折煞我了,展公子。一間無足輕重的小鮑司,怎敢勞駕堂堂展氏太子呢?」
的確,新揚在廣告界也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規模也是許多廣告公司所望塵莫及,但與跨國集團的展氏相較,無疑是微不足道。
「所以,你就該知道你的面子有多大了。」他傾身欺近她,半戲謔地回道,雙手搭在椅子的扶手,等于將芷柔整個困在椅子與他的懷抱範圍內。
噢,又來了!
也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她雖有些意識迷亂,但至少長進了點,不再像上回那般傻愣愣地忘了今夕是何夕地任人擺布。
芷柔不自然地逼開他,匆匆抓了一疊資料往他懷里塞去,「喏,幫我整理歸檔,另外這一份要列印十份,我明天開會要用——希望你中英打能力不會丟人現眼。」是他自己說的,那麼她也就不必客氣,大大方方地奴役他。
看著手中成疊的紙張;他露出一抹苦笑。
他實在很感嘆自己的命運,若在從前,他又怎料得到自己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任一個小女人使喚;正因動輒千萬的重大裁決做久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實在像極了戲曲中跑龍套的。
嘆了口氣,他乖乖坐上電腦桌前,很認命地敲起鍵盤來。
不錯嘛,他挺有兩下子的。他那鍵盤敲動的速度快得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只見紙張一頁翻過一頁,她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偷工減料,混水模魚。
收回了目光,她聚精會神地投入手邊的工作。
對于芷柔付給他的工作,對他而言根本是小case!不到半小時;他便輕而易舉地搞定了,敲下最後一個按鍵,他回身望向凝神靜思的芷柔,他並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不發一語。
無法否認,她吸引了他。打一開始,與眾不同的她便留給他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一再的巧遇,更讓他從不識執著為何物的心深深為她悸動。也許是她的冷傲難近,也許是她的堅強獨立,也許是她不為人知的柔弱淒迷,總之,無論是哪一種風貌的她,皆深深撼動了他冰封多年的心湖。
他相信于里姻緣一線牽這句話,也相信他今日的飄洋過海,為的正是與她相逢;但他不知道她的心容得下他嗎?她還能再一次付出嗎?
他深知那位名喚君衡的男子在她,心中有多深的地位,他無意抹去,也不可能抹得去,畢竟此人真實存在過,且代表了她的過去,他只希望,自己能是她的未來。
但,芷柔懂嗎?
靶受到他熾熱的凝望目光,芷柔困惑地望去,當在他眸中讀出了強烈的情感訊息時,她震驚得無以復加,頓時慌得不知所措。
時間,仿佛靜止地沒有一丁點聲響。幾乎過了一世紀之久,他輕緩地開口︰「你知道的,是不?你心里一直比誰都明白。」
聰慧如她,怎會不明白他從不費心掩飾的情感?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交會,都在告訴了她,他愛她,他不信她全無所覺。
「執意活在過去並不能使你快樂,失去的,你只能當夢看待,也許美,但卻不能支撐你走完末來漫漫的人生。如果有些事已然存在,你何苦費心掙扎,傷人傷己?」
「你……你在說什麼……」她心慌意亂,腦海一片空。
「你何必明知故問。」她有一雙不會說謊的眼楮,若她不曾為他心動,眼中不會有迷惘,他相信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它是存在的,對不對?」
「你……你……」見他起身朝她走來,她急得跳了起來,「不,別過來。」
「芷柔!」他苦惱地低喚。
「你什麼都禾知道,憑什麼輕易斷言一切?」
「是,這點我不否認。我不清楚是什麼樣的過去,足以令你刻骨銘心,執意地在失去之後仍守著回憶不肯放掉,但是,曾經失去並不代表沒有能力再度擁有,曾經失意更不代表永遠斷腸。」他不懂,芷柔為何寧可擁抱悲傷,也不願嘗試讓溫柔的陽光進駐心底?
「有些事,一生一次便已足夠。」她低低柔柔地輕語。
「你!」他真的會被她的固執氣死,「我不想再和你談,此刻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結論;但是答應我,好好想個清楚。」
說完,他沒再多看她一眼,淡然地背身而去,在關上門的同時;深沉的無奈全化成了嘆息。
芷柔失神地望著隔開彼此的那道門,不願承認,那沉沉壓在心頭的,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