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手腕被人從旁握了住,水寧皺著眉一側目。「賢哥?你為什麼不讓我燒了這把劍?」
「我還想問你在干什麼呢?我們現在是什麼都缺,能多把好劍正是求之不得,你卻要將這柄完整無缺的劍丟進爐子里去融!這是什麼意思啊?」況賢撫著胸口,氣喘吁吁。在院子那頭瞧見她的怪異舉動後,他就拼命飛奔過來阻止。
「這才不是什麼好劍。」
望著手中的劍,水寧自嘲地說︰「充其量不過是有劍型,沒劍魂的劍。不,也不對,要說它有魂,那一定也是不值一顧、最丑陋的魂了。」
「劍魂?那是什麼意思?」
況賢好奇地盯著那柄劍,不就是塊鐵嗎?哪來的魂魄啊?再說,劍只有分「好劍」與「壞劍」,這把劍鋒利耀眼,是柄上等好劍啊!
「鑄劍師在打造手中的每一把劍時,所投注于上面的心力,就是劍的魂。他的熱情、他的想念、他的執著造就出自己手中的劍的氣魄。這是教導我鑄劍的師傅所說的話。」
哀模著劍身,水寧淡淡地往下說︰「過去的膽小的我,那懦弱的靈魂,想必也附著在這上頭了。它必須要浴火重生、重新鍛練,才能有新生的我的氣魄。所以我要把它投進這烈火中。」
「但你不覺得可惜嗎?」
水寧堅定的搖頭。「我知道它轉生後會有更美麗的風姿,我可以看得到……所以毫不可惜。」
一語畢,水寧在況賢來得及阻止前,將它一拋,送入了火爐中。
況賢發出啊啊地連聲嘆息。「子喬不在,不然他一定也會幫我勸說你的。就算你想重新打造一柄劍,也用不著把過去做的全融了呀!」
「以前我煬過上千把失敗的作品,還被師傅嘲笑為‘煬劍娘’呢!他笑我是專門燒劍而不是鑄劍的女人。」見到過往的自己逐漸消失在烈火中,水寧的心情只有輕松沒有遺憾。
況賢雙手一攤。「看來是我多管閑事,煬劍娘,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等等,賢哥——」
拉住他的衣袖,水寧想問他知不知道子喬的去向。她想和他分享自己所下的新決心,卻從一早就不觀他人影,哪兒都找不到他。
突然,田齊由另一頭跑來,切入兩人的對話,焦急地放聲大叫—
「阿賢,大事不妙了,你快點過來!」
「發生什麼天大的事,要你這樣大驚小敝?」
「子喬……子喬他……」上氣不接下氣的田齊,指著大廳的方向,臉色蒼白地說︰「……他受了重傷,被人抬回來了!」
宛如晴天霹靂,水寧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去。
☆☆☆
「讓開、讓開!我看看!」
況賢撥開圍觀的眾人,蹲到渾身浴血的子喬身邊,替他把著脈。跟在他身後,也見到子喬模樣的水寧,不禁捂住嘴,以免痛哭出聲。
無數的血從他手腳、肢體上的傷口溢流而出,即使是躺著不動,汩汩淌出的血也已聚積成為一窪窪朱池,教人懷疑他身上的血是否全要流干了。
「還有點氣,可是很危險。」況賢抬起滿布冷汗的臉,盼咐著四周的人去替他備熱水與干淨的布條。「現在暫時不能移動他,要先把這些傷口全包扎好。他是怎麼受傷的,等會兒再談。」
「是。」
水寧只能掉淚,她以模糊的視線看著眾人替子喬解開衣袍,目睹他身上累累的傷痕。那非常明顯是被銳利的東西所撕裂的洞口,大大小小、深深淺淺,數量幾乎多得數不清。
多少鬼卒一起圍攻,才會造成他這麼多的傷?
她該怎麼做,才能幫得上忙救他?
有什麼是她能做的?
「水兒,你過來!」突然間,況賢聲色俱厲地一喝。
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水寧慢慢地靠過去。
況賢拉住她的手,疊放在子喬冰冷的手上。
「沒時間讓你哭泣。听好,你要呼喚他,把他從鬼門關前叫回來!要相信你的聲音一定能把他從死神的手中搶回來,不可以放棄希望!要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把他救活的!」
水寧咬牙忍住哽咽,點點頭,開始照況賢的吩咐,在他耳邊呼喚他的名字,並且不斷地說︰「你不許走,不可以丟下我,商子喬。在還沒有看到我為你鑄的劍之前,你不許給我離開!你要給我撐下去!」
呼喚再呼喚,她手中的冰冷手掌依然是冰冷的。水寧從不知道他的手指這麼長、手掌這麼大,手心中還有著長期握劍而形成的一處處老繭。這雙手的主人總是以他的開朗、朝氣在拯救著她。
一想起他過去吊兒郎當的笑,曾經是那麼教人氣得牙癢癢……現在水寧發誓,以後她絕不會再生他的氣了……
不要那麼殘忍,老天爺!不要在我決定重生的時候,把他帶走!
我還有好多好多、來不及告訴他的話……請把他還給我,求求你!
「子喬,回來,快點回來!」
嗓子啞了,她用心在喊叫;淚干了,她的希望沒有滅。時間分分刻刻地過去了,她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然後,況賢終于結束了包扎傷口的動作,所有的傷處不再流出大量的血。
「我為他裹上最好的止血草藥,很快就會見效。讓我擔心的是他的體力,現在得想辦法幫他補充血氣,他失血太多了。還有,今夜會是決定生死的關鍵,我必須整夜看護他,你們誰來幫我替班巡邏吧!」
「巡邏的事有我們,你不用擔心。」田齊拍拍他的肩膀。
「那麼,先把子喬送回房中……」這時況賢才注意到,水寧仍守在子喬身邊,那副入神的模樣,大概完全沒有听到他方才的話。
她好專心地在呼喚著子喬,縱然連聲音都叫啞叫干了,她還是一心一意在呼喚他,淒楚的小臉上,那表情令人不由得鼻酸。
況賢還以為子喬是單方面在追求著水寧(這點不必用嘴說,誰都看得出來吧?),但現在他才曉得,原來水寧的心里也是有子喬的存在(至于是存在著什麼……現在也無庸點明了)。
為何人總是在面臨失去的危機時,才會恍然大悟?苦笑著,況賢探手踫觸著水寧的手,想將她的手拉開。
水寧馬上瞪了他一眼。好似在威嚇著敵人,不許拆開她與他的聯系。
「先松開手吧,不然大家無法把子喬搬回房中。你若想陪在他身邊,可以等到回房後。」
聞言,這才清醒過來的水寧,慢慢地松開手心。
「相信子喬吧,他听到你的聲音,無論如何,爬也會爬回這個世界的。」況賢只能以這種話安慰她。
水寧搖了搖頭。「還不夠,這樣還不夠。」
「嗯?」
她自言自語地,蹣跚起身。「我要去煉鐵房。」
「你不跟在身邊照料他嗎?」
水寧恍惚地看了況賢一眼。「他就有勞你看護了。現在我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去做,我知道他想看到什麼,我一定會把它完成,並且拿到他身邊的。他需要我的力量,我一定會給他的。」
交代完這番語意不明的話,水寧掉頭離開了大廳。
☆☆☆
夜深人靜,除了壁爐里 哩啪啦燃燒的火花外,子喬的寢室內連半點聲音都沒有。靖雲先敲敲門,再推開門扉,看見況賢坐在床畔,正替子喬換著冷毛巾。「辛苦你了,先休息會兒,我來換你的班吧!」
「我不要緊,方才田齊送飯過來給我的時候,我也乘機休息過。」況賢扯扯唇角。「關于這小子是怎麼受傷的,你都听說了嗎?」
「噯。」
應聲點頭,靖雲搬張椅子坐到他身邊。巡邏結束便得知這消息,他非常震驚。論手腕與經驗,子喬都是這幫斬妖客之中排名一等一的高手,想不到就連子喬也遭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