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笑眉瞠目結舌,臉頰紅暈遍布,小嘴開開合合,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從未想過,他會在第三人面前談起他對她的感情,听到喀綺絲的轉述,雖是簡單幾句話,卻重重壓在她的心田上,酸楚之情油然而生,思及那晚她賭氣的話和他苦惱的神態,以及這幾日撲朔迷離的沖突,不知不覺中,兩人仿佛離遠了,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淡漠將她推擠開來。
我只想要你快樂,沒想到卻帶來困擾……
傍我一些時間吧……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思索著這些話,她不由得驚慌,有些明白他的打算。
他想收回對她的感情嗎?不、不!那不是困擾呵,她這麼在乎他,她不允許、絕對不允許的!
「喂……」喀綺絲在她眼前揮揮五指,招回笑眉的神智。「你是不是真的罵他,還放狗咬人?呵呵……你是他心里頭那個姑娘吧?」對於笑眉女扮男裝的事已經釋懷,好奇的心性揚起,對旁人的故事興致勃勃,直想追問到底。「你倒是說呀,是不是?是不是呵?」
笑眉苦苦一笑,又苦苦一嘆,「希望還是呵……」
※※※
拋開所有顧忌,笑眉與喀綺絲年齡相若,性情相近,都是開朗可愛的姑娘,經過一番坦承,雨過天青,兩人已如同姊妹般規近,只除了一件事,尚擱在笑眉的心頭,扎得她難過。
一出喀綺絲的氈房,笑眉便忙著四下尋找霍希克的人影。問了好多人,終於有人為她指出一個方向,說是見他與齊哈思說完話,獨自一個騎馬往另一頭的草原去了。
她不知確切的地方,讓琥珀追尋石龍的氣味,奔馳了一段,草原盛會尚未結束,那喧囂熱鬧的聲音讓她拋在身後,而遠處,男子停馬靜佇,火紅的落日將他的身影烘托得不真不實,大地蒼茫,人影孤寂。
笑眉方寸一緊,策馬奔去,融入那份飄忽當中,兩匹馬亳無顧忌地相互依戀著,她瞬也不瞬地望住他的側面,深深吸了口氣。
「霍希克,我有話告訴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你一定要听。」
臉上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嘴角噙著淡笑,有股滿不在乎的勁兒,目光微沉。
笑眉將心中的沮喪趕走,咬唇輕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氣。」那低沉的聲音依然好听,緩緩蕩在黃昏中。
「你騙人。」她輕喊一聲,仍是直勾勾地凝視住他,「你從來不曾這麼對待過我……你好冷漠,也不對我笑,故意不同我講話,你明明是生氣了!我、我討厭你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喜歡。」她是來表明心意的,卻沒想到此時的口氣听起來好任性。
「我有對你笑,也有跟你說話。你討厭我、不喜歡我,我知道。」
「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被他曲解一通,她急得快哭了。
倏地,草原上吹來一陣肅殺之氣。
霍希克銳目一揚,見東方一隊人馬靠近,鐵蹄錚錚,是經過訓練的戰馬,他面容冷凝,身上的肌肉骨節瞬間擴張,接連發出剝剝清響,蓄滿力量,右手接在彎刀刀柄,左手緩緩握住石龍的長鬃。
他看向她,眸中感情已重,怎是說收回便能收回。「不要理我,快走。」
「他們是誰?」笑眉慌亂,他趕她,她愈是不走。
「非殺不可之人。」他毫無預警地側踢琥珀的肚月復,力道足勁,琥珀吃痛,嘶鳴一聲馱著笑眉放蹄狂奔。
「霍希克!」她回頭大喚,見那隊突來的人馬已團團將他圍困,心里又急又氣,而琥珀卻選在此時同她鬧別扭,發狂似地飛竄。
「回族里去,快!」霍希克張口狂喊,此時,刀劍相交之聲已然響起,十來名漢子並肩同上,分砍他的要害。
一把彎刀如流星飛月、銀光霍霍,石龍穿梭靈活,甚為助力,四周詛咒聲此起彼落,短短時間,霍希克已在對方七、八人身上開了口子。
「大家並肩子上啊!留情不留命,要命就別留情,砍翻他!」那哈薩克族男子操著流利的蒙古語,在一群蒙古勇士後頭放話鼓噪。
霍希克豪邁狂笑,彎刀在揮動之間劃出奇異的美感,對這群蒙古族的勇士他未下殺手,逼退幾人後又以刀柄擊昏四人,一個大漢子猛地飛撲到石龍背上,雙臂如鐵鉗般由後頭緊抱住他。
那哈薩克族男子見機不可失,狂喊著︰「快、快!一刀了結他!」
另一名蒙古人持刀撲至,霍希克臨危不亂壓低上身,石龍知其心意,跟著側回身軀,撲來的刀狠狠刺入抱住霍希克不放的那人背中,上身禁錮一松,他彎刀反托,將兩人重重擊昏。
尚不及抬頭,四方又有人攻來,兩個大漢分別扣他腰脅和頸後,一個舉大刀砍至面門,最後一個持著流星錘分敲他胸背,天羅地網,避無可避。
他彎刀橫在胸前先砍欲赤手捉握的兩人,上身微仰,以刀格開第三人的大刀,跟著長腿踢出,點中第四人轟至胸口的重錘,但背上那一下已難躲避,流星錘襲來,一股窒人的勁風已到。
「當」地一響伴隨女子嬌斥,一柄劍為他擋將下來。
他回首,見栗馬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沖到自己身邊,再見那馬背上的姑娘目中含淚,卻是英氣颯爽,兩頰融融。
「你回來做什麼?」他又驚又愕。
笑眉回瞪他一眼,持劍執拗地喊︰「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再踢我的馬趕我走,我、我第一個不饒你。」適才,她差些暈了,以為救不到他,那一錘既沉又重,擊在背心定會傷及五髒六腑,她驚急萬分地拔出系在琥珀頸背上的長劍往前一送,真的好怕救不到他。
「笑眉!」霍希克忘情狂喊,心中陡熱。
此際千驚萬險,不容他們兩人多說。
半數漢子躺在地上,餘下半數再次涌上,霍希克精神振奮,背後有笑眉為他守住,他彎刀攻擊多而防守,瞬間又擺平幾人,接著大喝一聲,一招「平沙大漠」將其餘之徒制伏,只見草原上躺著三三兩兩的蒙古勇士,多半暈厥不醒,有幾個受了重傷。
那哈薩克族男子見狀不禁怔然,臉上流露出恐懼神色,二話不說策馬急馳,霍希克哪里容得下他,胯下石龍如電疾走,斜里打出阻住對方坐騎,馬匹受到驚嚇猛地摔倒,將背上男子狠甩在地上,狼狽至極。
「霍希克,咱們、咱們有話好說。」那男子吃了一嘴草屑,俯趴著的身子欲要跳起,教霍希克怒目一瞪,嚇得高舉雙手不敢妄動。
「你想說什麼就說,我听著,現下不說,已無機會開口。」翻身下馬,彎刀隨意握住,他來到他面前,靜靜又道︰「巴里,你教我從蘭州追入關中,再從關中追至新疆,我那些弟兄的性命連本帶利,你該怎麼還?」
巴里臉一白,咬牙道︰「你那群人在關中毀去我大半心血,又殺了我許多手下,咱們之間也鼓扯平了,你、你敢對我不利,我母族有成千上萬的蒙古勇士,你也吃不消。」
「再殺你一個,咱們之間是扯平了。」他牽嘴笑著,笑意卻未達雙瞳。
「霍希克,你、你不能殺我!我母親是蒙古族的公主,她就寵我一個,你欲殺我,她才不管你跟哈薩克族有什麼交情,她一定會報仇,一定會殺你……我、我不要死——我、我——你敢殺我,她會派出更多手下捉拿你,你想清楚,你、你別過來!」他邊說邊退。
「你孤身逃回新疆,哈薩克族不能容你,你只得投入蒙族之下,我早已料及,若非你母親之助,我的弟兄早將你逮住。巴里,我好不容易才引你出洞,等了這麼久……你說,我怎舍得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