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臨行前,大夥說話的表情倒教她心生納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自己與他獨處,心中才漸漸有所意識。
在世俗眼中,一個大姑娘跟隨著一個男子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饒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在他那票弟兄眼里,早將兩人視作一對了。
教人這麼想著,笑眉心里說不清是何感覺,他們已離蘭州遠了,即使想反駁熊大、鳳二那群大漢子的想法,也得等這趟行程結束。到得那時,或許已過好幾個月了,而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和他之間又將有如何的轉變?笑眉忍不住要去猜想,內心羞澀,竟隱隱懷抱著期待。
一路上沿河西行去,中途經過兩三處小小的綠洲集,霍希克略作休息卻不停留,一直趕至武威,此處屬綠洲大城,隨處可見輪廓深刻的異族人和外國商人、甚至是傳教士。城中頗為繁榮,各項交易往來頻繁,駝鈴響叮當,充斥著各部族的語言,彌漫異族風情。
笑眉自進城後小嘴便沒合上,幸而她騎著琥珀,即便被周道奇異有趣的玩意吸引目光而忘記跟上,琥珀仍隨在石龍身邊,慢慢朝城中一處客棧而去。
「姑娘,下馬啦。」低沉的聲音帶笑。
「什麼?」眨著眼回過神來,笑眉抬頭打量眼前酒旗飄揚的客棧,由門口望去,里邊高朋滿坐,喧嘩吵嚷。
「要我抱你下來嗎?」霍希克立在她的腿邊,仰首,似乎在玩賞著她小臉上可愛多變的表情。道完,兩只健臂覆在她的腰際。
「不可以。」她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壓低音量這︰「我現在是男人,是女扮男裝,你別對我毛手毛腳的,還有,不可以喊我姑娘。」
他歪著頭,銳眸精光閃動。「你女扮男裝,所以不能毛手毛腳,意思是說若恢復女兒家的模樣,就可以毛手毛腳了?」
什麼歪理啊!這個男人最擅長曲解她的話!
「都不可以!」笑眉忍住羞澀,推開他的手,身手俐落地下馬。
此時,客棧外負責看顧客倌坐騎的馬僮迎了上來,將馬匹帶至後頭,備有草糧清水。
霍希克向掌櫃要了一間房,點了幾道食物,小二領著他們進房,剛離去,笑眉馬上包袱一丟,叉起腰興師問罪來了。
「為什麼只要一間房?」床還是單人的,他這樣高大,躺了還嫌擠。她紅著臉收回視線,掉頭要走,「我去同掌櫃的多要一間。」
「這是最後一間客房了,來往的商旅太多,你要不到的。」他懶懶地道,不知是真是假。方才他在櫃台交涉時,她根本一字也沒听進去,忙著東張西望。
「可是、可是我——」她頭一甩,輕嚷著︰「只有一張床啊!」
「那又如何?」他無所謂地聳肩,「沒有床,咱們還不是照睡。」
聞言,笑眉臉紅得跟熟透的番茄差不了多少。
這幾日趕路,他們兩人都是露宿野地,睡在月夜星空之下,剛躺下去時,明明兩人是分處兩地的,等待晨曦降臨,笑眉卻發現自己總在他懷中醒來。他仍在原來的位置,是她不知怎地,或者怕冷、或者是習慣抱著什麼東西,睡著睡著,人就自動滾到他身邊了。
「霍希克!我是認真的。」她跺腳,臉偏向一邊,掩蓋內心慌亂。
他呵呵笑著,「我也是認真的。」目光跟著掃過房中簡單的擺設,淡淡地道︰「別擔心,床讓給你。」
「那你呢?睡哪兒?」
「我睡床——」他語氣一頓,捉弄地笑著,「下的地板。」
笑眉的神色稍弛,定定望住他,輕聲囁嚅著,「謝謝……」
他眉微挑,懶懶地月兌下上衣,長期在陽光底下暴曬的古銅肌肉精勁結實,布著細細的汗水。擰淨盆架上的布巾,他轉身步至她的面前。
「你、你,霍希克——」笑眉雙眸瞬也不瞬,沒察覺自己的視線從他月兌下衣衫後,就不曾離開過男子精壯的胸和肌理分明的背,心好急好快,每回聞到他身上男性的氣息,讓他抱在懷里,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臉紅耳熱。
「你沒穿衣服。」她指控,語氣有點軟弱。
「我穿著褲子。你要我連褲子也月兌嗎?」
「不要!」
他哈哈大笑,手中的布巾落在她臉上,動作如此自然,為她拭淨頰邊的灰塵。
「待會兒買一條長巾,把你的臉蛋圍著,風沙很大,日照又強,你的臉會受傷的。」他說得極平淡,手指卻這麼溫柔,愛憐地撫著她的頰。「上回曬傷好不容易痊愈了,現下又月兌皮了。」
月兌皮的肌膚在他踫觸下微微疼著,但她不想閃躲,有一道暖流由男子指尖傳遞過來,把她包圍著、簇擁著,漸漸將她淹沒。咬咬唇,一個問題想也沒想地問出︰「我現在這個模樣……是不是很丑?」
他笑意加深,竟有模有樣地打量起她來。
為旅途上方便,她女扮男裝,長發全盤在頂帽里頭,蜜色的頰因月兌皮而泛著淡紅,細眉英挺,一雙眸子亮燦清靈,那件男裝守在她身上過於寬松,顯得束腰不盈一握,丑嗎?不!一點也不!
「你說啊!」不知為什麼,她開始在意美丑的問題了。
「嗯……」他稍稍後退,用拭淨她臉頰的布巾擦拭自己的身體,慢吞吞地道︰「要听真話還是假話?」
「啊?」微怔,隨即寧定,她悄臉凝著,透著緊張,「當然是听真話!」嘴上說得肯定,心中卻難過起來——他是不是覺得她很丑?姑娘最寶貝的臉蛋她也顧及不到,全身亂七八糟,穿成這個德行,沒有姑娘家的嬌態,也沒有男子的剛壯,不男不女,肯定丑死了。
「反正我就是個野丫頭,我不漂亮!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不丑,很漂亮,比誰都漂亮。」他靜靜地道。
「我才不在乎,丑就丑,反正——咦……你、你方才說什麼?」她突地打住,眼中光輝又起,心兒怦怦地跳著,「霍希克,你說什麼?你——哎呀——」
他轉身將布巾浸入盆中,揉洗後二次擰淨,她則邊問邊走近,而他恰巧此時再度旋過身來,笑眉煞不住腳,鼻子直接撞上他的胸膛,不及呼痛,腰間猛地緊縛,她讓他高高抱起,雙腳離地,兩人的眼眸相互對視著。
「布巾掉地上,髒了。」好難呼吸,他的眼這麼漂亮,里頭有兩個自己。
「我知道。我的胸膛是乾淨的。」這話……未免文不對題。
兩人又無語,氣息相互交錯,熱熱的、癢癢的,酥酥麻麻。
「我要吻你。」他低聲宣告。
「等會兒店家會送吃的上來,你不能——」話截斷,唇已讓他捕捉。
笑眉嚶嚀一聲,小手扶著男子的寬肩,唇在他的引誘下開放,這親密的交融把她的神魂震到很遠很遠的天外,如何拒絕呵……這抱著她的男子,她無力推開,全然沒有了主張,只感受著他唇瓣的熾熱和身體的力量,原來,她也在期待,暗暗地期待這個吻到來。
他的唇舌由淺而保,雙臂收縮,似要將她揉進身體合而為一,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於抬頭,氣息紊亂混濁,額際淡浮青筋,沒料到情況會這麼難以控制。
他想得到她,不管是心,亦或軀體,他要一個完整的她,渴望得心痛。但,還不是時候,他必須確定,她心中只有他一個,再無他者,沒有後悔的餘地。
「霍希克……」她輕聲喚著,這一瞬間,心中的感情泛濫起來,她迷亂了,弄不懂對他是何種心情?她該是喜歡他的,喜歡他豪爽的笑、喜歡他雙臂中的溫暖、喜歡他淡發上跳躍的陽光,和眼瞳中意味深刻的光芒,她該是喜歡他的吧……唉,誰能夠告訴她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