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想說——」他伸手探向她。
「不听不听!你別踫我!」她嚷著,本欲擋開男子伸出的大掌,腳下卻踢到突起的土石,小腿的傷猛地抽痛,她支撐不住,哎呀一聲攀住霍希克提供的健臂。「好痛……」她吸著氣委坐下來,腿上疼,肩頭也跟著疼,那模樣可憐兮兮,既氣憤又無可奈何。
「唉……我想說,前面的地不平,要你小心,誰知道……」他聳了聳肩,薄唇抿著一個要笑不笑的彎度。「你不听我說。」
她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才發現自己的小手還捉住人家的掌,握得如此用力,像在茫茫海面上尋到一根浮木。她心跳加促,猛地放開,尚不及收回,霍希克反手一抓,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莫,掌心溫熱而堅定,透過小手上的毛孔,一股戰栗直直灌入笑眉心底。
「你、你想干嘛?」笑眉知道,這樣的問句實在很不高明,可兩個人貼得好近,他身上的氣息帶著青草的爽洌,幾縷淡發飄在峻頰邊,他對住她笑,酒窩該死的迷人,柔和著太過深刻的輪廓,讓她的思考大受影響。
「我很想你,姑娘。」語氣低而啞,蕩在風中。
他喚她「姑娘」,是一種親昵的稱呼,仿佛他是她的情郎。
听見表白,笑眉試著抽回小手,可惜徒勞無功,臉蛋雖紅,她也不示弱,鼓勇輕嚷著︰「我不听你胡說八道!你這個、這個——」她頓了會兒,想著適當的罵詞,「無賴!」上回罵他「無恥」,反被他將了一軍,這回斷不能重蹈覆轍。
他爽朗地開口大笑,上身亳無預警往後躺下,連帶將姑娘帶進胸懷中。
笑眉撞進他的胸口,抬起頭正要罵人,他另一掌已偷偷來到她的身後,按下她的腦勺,那股壓力讓她的臉蛋朝他俯下,兩張唇就這麼密密地接在一塊了。
又是那種昏亂的感覺,心在瞬間被震飛到天雲外,又酥又麻。
笑眉星眸微合,迷亂的神智在男性的手繞到酥胸前時陡然驚醒,她瞠大眼楮掙扎起來,未被握住的一手不住地捶打,她擺月兌了糾纏的吻,人還在他懷中,玉手已然揚起,對住他的臉龐又是甩掌,「啪」地一聲清清脆脆、乾淨俐落,此刻陽光充足,與之前在窯洞中不同,笑眉看見他的臉頰上登時浮出紅紅的掌印。
四周沉靜,一男一女又陷入對峙,他躺在草地,她伏在他身上,姿勢曖昧,眼神迷離,而風依舊頑皮,將兩人的氣息和著青草香氣傳進彼此的呼吸中。
許久,霍希克嘆氣,舌在口腔中抵了抵挨摑的那面頰,平靜地道︰「這回,你倒是留情了。」比之上回,這次是小巫見大巫。
「留個頭!」急聲反駁,手二次揚起。
她絕不是潑辣的姑娘,但不知是何原因,在這異族男子面前,她總是三兩下就被撩撥,他的一舉一動,暫且不論真實心思,入了她的眼,全成可惡可恨之舉。再然後,她的惡性便被挑起,怒火在方寸燃燒,一些反抗的動作未經思索,就隨著意識做出來了。
霍希克可以輕易地將她制伏,可以輕易地躲過熱辣生疼的掌摑,可以對一個姑娘為所欲為,他不動,還是笑著,雙目直直地望住她。
「你、你——」她作勢欲摑,手臂高高揚著,但見他坦率等待的模樣,心沒來由地擰著,這一掌如何也摑不下去。
「為什麼不躲?」好畢,心情起起伏伏,真的好累。她問著,手終於放下,眼瞳中沾染著落寞和疲憊。
男性的大掌爬近她的臉頰,將散在秀額前的烏絲撥至耳後,他端詳著,唇邊的笑加深了。「躲開,你打不著,心里會不暢快的。」
驀然,笑眉眼眶發熱,勉強又問︰「我暢不暢快是我自個兒的事,同你不相干,你又何必如此?」
那對眼深深地瞧她,金褐的光芒閃爍,一明一滅,意味深遠。
「我喜歡見你笑,無憂無慮地開懷暢笑,我想,那一定很動人。」他緩聲道,腦中描繪出景象,「你該笑的,不屬於哀傷……騎著大馬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眉間的神采教人著述,我很喜歡那樣的你。」
「那樣的我一無是處。」不懂自己哪一點吸引著這個男子?
她從未察覺自己有多可人嗎?似一朵紅玫瑰,熱情而瀟灑地綻放,在神只指中,靜靜化作猛虎永遠的渴慕。
「我就愛那樣的你。」他安靜地結論,卻震得姑娘耳鼓生疼。
陡地,笑眉懵了,怔怔然地看著他,兩張圓容離得好近,近到她在男子奇特的眼瞳中分明了兩個自己。臉頰熱熱癢癢的,她抬手去模,沾了一手濕,才明白自己在掉淚。
「我、我不愛哭……霍希克,我很少掉眼淚的……」她邊說邊拭,愈拭愈濕,聲音哽咽破碎,「我真的……不愛哭的,我、我……」
「我知道。」他拉下她,讓她的小頭顱擱在胸口上,掌心緩緩撫著她的發,緩緩嘆息,「我都知道,姑娘。」
他的胸膛厚實安全,他的掌心輕和溫暖,他的語氣低吟如歌,笑眉沒法抗拒,她靠著他,汲取這男子身上源源不絕的力量,心中的委屈、沮喪,和那段永遠圓滿不了的愛戀,點點滴滴被引誘出來。她深藏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一時間,只覺得他這麼、這麼地親近自己的心,然後,不可抑制的,那股壓抑許久的哀傷就這麼爆發而出,她扯住他的前襟放聲痛哭。
胸前迅速濕潤,他拍撫著她小小背脊,臉上帶著一種愛憐的神氣,微微笑著。
「哭吧,笑眉。大笑的人就該懂得大哭,我喜歡你這樣……」
他雙目直視天空,天很藍,雲都飄開了。
※※※
兩人似乎都睡著了,在藍天之下。
不知誰輕觸著她的頰,帶著溫熱氣息,下意識抬手格開,那種感覺不去,依然在她臉上流連。
嚶嚀一聲,笑眉迷蒙地睜開眼,見琥珀垂下馬頸,正歪著頭打量自己,她揉了揉眼楮,打了一個呵欠,對自己的馬微笑,而那匹雄壯的大灰馬則立在琥珀後頭,兩匹馬好像發生了啥,又好像啥也沒發生。
突地,她腦中一閃,仿佛想起什麼,上身整個彈坐起來。
她……她竟在野地里、在一個男人懷中睡得如此香甜!?
模模自己的臉頰,她目光飄向仰躺的男子,月光如脂,在他的淡發上表著銀色流光,神秘而璀璨。靜然地,在自己未曾察覺下,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去,帶著一種難解的心緒,踫觸著男子的發。
她安靜地打量他,指尖揉著他的鬢角,又隨著粗獷有型的輪廓滑下。這個異族男子呵……她不懂,怎會與他牽扯在一塊?情不自禁地,她苦惱嘆息,卻听見另一聲更沉更啞的輕吟逸出,她微愕,眼眸對入男子帶笑的瞳中。
月夜下的坡地,不知名的蟲聲唧唧,笑眉別開臉,故作鎮定地打破沉默。
「我要回家了。」
她站起身拍拍琥珀的背脊,欲施勁翻身上馬,兩只男性的大掌卻由後頭伸出,合抱她的腰身,輕而易舉地將她抱上馬背。
「傷口還沒完全復原,盡量別用力。」他仰首微笑,似有許多話要親,定定地瞧著馬背上的姑娘,薄唇淡抿,眉心有細微的皺折。
「謝謝。」她小聲道謝,覺得月夜下的兩人好似那兩匹馬,有什麼感覺不同了,又仿佛一切未變。咬咬唇,她毅然掉馬回身,沒有縱蹄奔馳,而是讓琥珀緩緩地踱動,心頭生起莫名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