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要來糾纏?為何不給她一些兒時間思考?她怕見他呵,內心教自己壓入最底層的自卑感不知何時竄出頭來,原以為那種自憐自艾的感覺被成功地驅逐了、不在了,結果證明,她在人前堅強,卻欺騙了自己。
騙自己不再自卑,騎自己從未動心。曉書,連自己你都欺呵……
「你真不開門,別怪我硬闖!」低沉的男音怒意隱隱,教人心底發毛。
香菱想哭,緊揪著小姐的衣衫不放,小臉嚇得一陣青一陣白。
「你要是把門砸壞了,我、我……你瞧我理不理你!」曉書終於開口說話,是一股氣被激將了起來,可是說了等於沒說,內容無絲毫建設性,還可能引起更大的反彈。
忽地,空氣陷入沉沉的詭譎中,靜得死寂。
蹲低身子的香菱張大眼,緩緩起身,東瞧瞧西瞧瞧,再淨耳傾听,門外的人好似離去了,她吁出一口氣。「小姐,玄公子走了吧?」
「走了就走了!」曉書賭氣地回了一句,語氣帶著哽咽,眼眶竟盈著淚珠。她從不知自己如此別扭,自識得他,她愈來愈不像從前的沈曉書了。
「哦……小姐,你別哭,香菱想、我想……玄公子一定是怕小姐不理他,所以才離開的,嗯,那個明日就會再來……咦?玄公子,您怎麼來得這麼快?!」一旅身,香菱發現惹得小姐掉淚的男子立在後頭,她疑惑喚出,又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定眼一瞧,雙眸瞠得特大,小口微張,卻「荷荷」地發出怪聲,然後學著潘家表小姐,兩眼一翻,咚地倒在地上了。
「香菱!」曉書驚喚,及時將她的頭攬任,才讓香菱的頭免受踫撞之痛。
「你、你……怎麼這麼可惡、這麼野蠻?!你嚇壞香菱了!」她一面焦慮地喚著丫頭,一面抬起眼,怒瞪那名隔空闖入的男子。
後者雙腳稍稍離地、衣衫飄浮,周身耀著青藍色的光華,他亦是一臉怒容,眸中銳光閃爍,那狼性的光輝一明一滅,瞧起來危險而可怕。
「我可惡、野蠻?!」青藍光芒漸熄,他雙腳落下,穩穩踩落地面,一張臉卻如飛霜寒雪,曉書的指控無異是火上加油。「你任憑我在門外求著,一句話也不應,教我心里難受,你就不可惡、不野蠻?!」他自覺是「求」,可是聲量響徹天,說命令還接近一些。
曉書忍著淚,可是淚沒流下,卻在眼眶中打轉,她悶氣道︰「你心里哪里會難過?有美人陪你說話談天喝茶賞風光,你、你還不快活嗎?」意識到自己泄漏了心緒,她臉一紅,心擰了起來,氣自己比氣他還多,「你走開!你不要理我,我也不要理睬你,一輩子都不要!」說出這話,唇顫抖抖地,眼眶中的淚珠兒被新生的另一波擠將出來,沿著香腮滑下。
听她賭氣意味好重的話、瞧著她別扭氣悶的神情,終於,玄三郎有些懂她小腦袋瓜里在轉些什麼了。體會在心,他不由得峻容一弛,眉眼間俱有柔色。
「曉書,你這是在吃醋嗎?」
曉書偏開頭悶不吭聲,方寸讓他說出的事實震得波浪重重,只是懷中還攬著香菱,要不真想沖出外頭,既趕不走他,只好她走。
毫無預警下,他再次使弄神通,曉書感覺有股力量拉開自己的手,一道光由頭到腳將昏迷的香菱包里起來,正慢慢浮升。
「你想做什麼?!不準你傷害香菱!香菱!香菱醒醒——」她喊著,想拉扯丫鬟,忽地激光散開,香菱的身軀就在眼前平空消失「我沒傷害她,只是把她送回她自己的床鋪上,現下正蓋著棉被、靠著枕,睡得香甜。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以及你在乎的人。」他趨近她,胸中溢有柔情,因她懂得在乎他了,或者分量不重,但到底心中有他。
「她昏倒了,你肯定抱她不動,我送走她,也算幫上忙了,你為什麼還要不高興?」他沒出現,香菱也不會暈倒,關於此點,自動省略帶過。「唉,我只是想單獨同你說說話。」
曉書擦掉頰上的淚,扭頭就走,不是門外的方向,而是穿過一層垂簾薄紗,走回內房最里邊,自己的繡床上,待回神,臉頰霞燒陣陣,怕他要跟著闖進,她再度旋身正想步出,卻一頭撞進男子寬闊的胸膛。太遲了,他已經進來了。
「你走開,我不要睬你。」她扭動身子,但大掌如影隨形,總有辦法以適當的勁力將她扣住,故意讓軟軟胸脯擠著、磨昭著自己的強壯。
他垂眼瞧著,低笑,「我又沒把門板砸破,你怎可以不理人?」又在逗她了。
曉書掄起小拳頭,槌著他的胸膛,下手一下輕一下重,也不知是不是其要打,倒是紅唇咬得緊合,都要滲出血來了。
玄三郎一嘆,探身吻住她,手掌支在她的後腦勺,一手攪緊她的素腰身,兩個人密密貼貼地。
他改不了獸類的習性,總愛以舌舌忝弄著,一下下在曉書的唇瓣游移、滋潤著櫻唇,直到她逸出細細吟哦、放松唇齒,他的舌乘機探進,這個吻好深、好沉,纏綿又纏綿。
等到他抬起頭,雙眸光華流轉地看著她,曉書才發覺,不知何時兩人竟落坐在繡床上,而自己整個人讓他抱在大腿上,發上的小梳落下,長發溫柔地垂散下來,托著一張秀白的小小臉龐。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眼眸相交,近得在彼此眼瞳中分明了自己,感情無形無色又無味,悄悄在兩顆心之間流動傳遞,許久許久……
然後,他開口,低低、啞啞、沉沉的,如同曉書四年來的夢中之音——
「我知道你心里頭想些什麼,我知道你的夢。你告訴了我。」
曉書眨動著眼眸,心懸得好高,鼻頭酸酸的,沒來由又要掉淚,耳邊彷佛听見一個聲音,那是十四歲時的自己——
我不要這個樣子……曉書不要,我怕……
娘,我不要這樣……我希望、希望……
你有何希望?曉書……曉書……你有何希望……曉書,說呵……說呵……
在夢境、在娘親的誘哄下,她哭著、跑著,大聲喊出︰我希望有人在曉書身邊,護著我、守著我、愛著我,永遠永遠只愛我一個!
深埋的願望如今破繭而出,像是被撬開心中最底層的痛。曉書渾身抖著,緊緊挨住身邊男子,小手自有意識地環在他的腰際。
「你怎會知道的……」心中的願望阿……建自己都是現在才清楚知曉。
男子雙臂攏緊,吻撒在她的發上。「我進入你的夢,听見你心中的聲音。」
吸吸鼻子,曉書自嘲地說︰「永遠永遠只愛我一個……有這樣的願望,我是不是很可笑?」
靜默片刻,男子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永遠永遠只愛一個。不管是狼身或人身,兩個的我都不會放過你。」
聞言,她抬起螓首,眸光盈盈,是感激、是震撼、是不可置信。
「玄三郎……你、你……我、我……」她話無倫次,心中的激動不知如何用言語表明,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擠出話來,「我不完美,我、我的左手……我什麼都不會,你愛這樣的我?」
情愛是無理可循的。
玄三郎咧嘴笑著,「我就愛你小手的模樣,教我食欲大增,有了吃人的。」
「你、你又在逗弄人了。」曉書臉蛋嫣紅,軟軟喃著。
「我沒有。我對天起誓。」要追求一名人間的女子,就得學會人間談情說愛的方式,他豎起三根手指,面容真誠。「我,玄三郎,是一心一意對待沈曉書,無論為獸為人,只待她一人好。若違誓言,願遭五雷轟頂、剝皮去骨,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