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不要說!」這惡毒的誓言,曉書心痛也心驚,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再繼續。
他沒立即拉下她的手,只是雙眸盛載情感,深邃如淵,靜靜瞅著她。
「我不要听這種誓言。」她輕聲低喃。想到他說的五雷轟頂、剝皮去骨,方寸不由得顫抖,她一把抱住他,螓首理在堅實的胸口,這里有一聲聲強而有力的跳動,她听著、數著,只想將他牢牢擁緊。
「曉書……」他喚著,撫模她的黑發,唇印在那可愛的發旋上,「我來了,不再拋下你……你跟不跟我去?」
「哪里?」懷中的可人兒輕問。
「天涯海角。任何地方。」
「可能嗎?我、我可以嗎……」遠離這兒,天涯與共。她盼望呵……盼得心魂欲裂,可是不能說走就走,爹、女乃媽,還有鋒弟,特別是鋒弟,她還要照看著他,等他長成有擔當的人。
似乎知她內心掙扎,玄三郎沉吟片刻,在她頭頂上逸出長嘆——
「我會等。讓你心甘情願隨我而去。」
他稍稍推離她,掌心凝聚銀光,一把匕首由虛變實,那原是屬於曉書所有,在四年前他首次救下她後,匕首也換了新主,上回隔空擊破被下毒的酒釀敲敲蛋時出現過,事後卻又讓他收回。
拉起曉書的右手,他將匕首塞入她的掌心。
「玄三郎……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曉書不明白,被動地握住那把銀匕,手中沉沉的、心頭也沉沉的。
啊出一朵安撫的笑,他神情無比認真,彷佛進行著某種神聖的儀式,雙手在胸前迅速結印,眼眸微合,忽見他眉間泛紅,隨著他雙唇快速吟咒,一顆靈光閃爍的圓珠由眉心浮出,他以兩指將其托全,目光沉而柔,聲音亦是,一字一字緩緩響起——
「這顆珠子里蘊藏著我的元虛靈魂,失去它,法力將受牽制,而身如凡胎。曉書……」他喚著,端詳著女子秀瑩的面容,見她浮現憂心和迷惑,不禁傾身啄了啄她的頰。
「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教你傷心,絕對不會。如果有這麼一天,你可以拿著這把匕首,刺穿我的胸口。」
一道光芒照亮曉書的眼,眉心猛地發燙,在她完全沒法反應之下,他指上的靈珠已穿透過去,由她的眉間侵入,寄養在她的身體里面。
「為什麼……」眉心熱燙,腦中既清明又迷茫,矛盾地交替著。
曉書眼中又起浪霧,雖非修行者,她亦知曉那靈珠有多麼重要,而他竟無緣無故給了自己。「為什麼?你沒了靈珠怎麼可以?」她抬起左腕可憐地搓著眉心,是不自量力,竟天真以為憑凡人力量能將它取出。
玄三郎拉下她的軟荑,無所謂地淺笑。「你體內有我的靈珠,手中又有銀匕,你若對我氣憤,只消一刀刺在這兒,我便活不了了。」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他想對她證明,他找到一生的伴侶,既已認定,就這麼定了,絕不後悔。
「玄三郎——」曉書心痛地輕喊,下一刻,匕首被擲到地上,她撲上去抱住他的頸,主動去吻著一個男人。
她心好痛、好痛,為他心痛。
軟唇在他面容上急切地游移,像有滿月復無法宣泄的情,她雙手撫著他的臉,學著他的獸性,以舌、以唇去探索,每一下都燃起火點。
而後,星星之火匯成火海,將兩個交纏的軀體燃燒著,這一刻,已無屬界的區分,更無人獸之別,只有男與女、情與欲、亙古的歡愛、醉人的纏綿,是熾烈的兩團火,融合成一個。
這便是情愛喝?
她想,是的。已不關人神獸妖,她只在乎他一個。
第九章——月如無恨月長圓
沈府大宅正門斜對角,兩個人半隱在轉彎處,對住這邊打量。
「道長,可瞧出什麼端倪?」那名女子頭覆薄紗,聲音細碎。
另一名是道士裝扮,拂塵握柄古銅發亮,流垂的須尾呈黃褐色,瞧起來很像極古之物,他身背三尺銅錢劍,腰掛八卦墜,一身的青灰衣裳,面容消瘦,眉長眼細,蓄著一撮山羊胡。
端詳對街的宅第時,目中精光銳利,忽地,他合眼持咒,兩手模出劍指——
「通天眼,開!」劍指在自己眼前劃過,雙目陡睜,各個屬界頓時清明。
「如何?!道長。」
「是獸妖幻化。」他道。感覺好強的氣,非尋常妖孽,可能不只單匹,若要收服,憑他一人難以辦到。
「我就知道!」女子听到預期的答案,露出得意神色,「道長,無論如何都得將其收拾,不能讓那些妖魔鬼怪橫行。」她受他們捉弄,嚇得好些日子下不了床,愈想愈不對勁兒,早听說西郊白雲觀的蒼官道長法術高強,費了番工夫請來,果然真相大白。哼,一個是女妖,難怪男子見著都被勾了魂兒;而一個是男妖,才會見著自己的花容月貌也不心動。
蒼官道長略思索片刻,沉穩地道︰「且留他們一些時候,待我召集同們師兄弟,再與妖魔斗法。時候若至,會再知會姑娘。」
***
這兩個多月,沈府里的人都有些浮躁,最大原因在於沈老爺病了,而且病得極沉,許多生意上的事勉強還能撐著病、口述下達決策,到得近日,則連家中眾位姨太和兒女都被擋在門外,就算是他的正妻姚氏與曉書也不願見,只留著六姨太紅衣照顧著。
氣氛如緊繃的弦,走在沈府任何一處,皆流竄著山雨欲來的詭譎。
姨娘們發出不滿的抗議,要大姊姚氏出來主持「公道」,將那整日霸著沈德瑞不放的六妹出來敬茶認錯。而沈家眾位少爺亦是心浮氣躁,怕親爹是病沉入膏肓、藥石罔效,若忘了立下遺囑、或受六姨太蠱惑,將沈家產業全過繼給他們母子倆,果真此,事情可就難辦了。
因此,這一天,他們又「團結」起來了,一舉踹破雲翠樓的門,直闖沈德瑞與紅衣的臥房,而里頭竟什麼人也沒有,風吹了進來,撩得垂掛滿室的薄紗輕輕蕩漾,隱約散著柔媚的氣息。然後,在圓形的烏木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封書信,指名要給姚氏,信是沈德瑞親筆書寫,表明自己要與紅衣歸隱山林,此去不論是生是死,都不再轉回,望大家勿念。
正當眾人陷入一團混亂之際,沈府京城與外省鎊地負責的管事們竟在同一時間前來,抱著各商鋪店號的總結帳冊和保管印鑒,求見新任沈氏龍頭的沈曉書。
事情的變化教沈府眾人措手不及,尤其是曉書,習慣在爹親後頭幫他出些主意,將自己對生意的一些觀念說與他參考,但她從未想過,爹會把沈家各大行業全交由她處理,這表示她可以與男人平起平坐,可以踏步出去,和各行各業的老板交陪,並落實心中在商場上所有的想法。
但,她真的行嗎?曉書不由得擔憂。以往有爹在前頭擋著,她只需當個幕後軍師,沖鋒陷陣的事她沒做過,也怕無法勝任呵。
當然,事情至此,她那些姨娘兄弟們無不氣得挺胸頓足,雖他們分得的財產足夠富貴一生,但與曉書切得的大餅相比,自己手上的就像燒餅上的芝麻,卻未細想這些年來,他們陸陸續續、明著暗著地由沈家帳房中拿走多少。
可是要爭也爭不過,眾位管事異口同聲道,沈老爺帶著六姨太前去交付事宜,還立下一紙,囑咐眾人得效力於曉書,若不願,曉書有權決定該如何處置。
姨娘和眾位兄長還兀自鬧著,想由沈老爺的留書中找些蛛絲馬跡,曉書已不願管,她來到偏廳,那幾名管事亦跟到偏廳,亦步亦趨的,像黏人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