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瑤光會陪著您的。」她臉微赭,听到身子骨成熟的事,因那明顯地發生在她與他之間,男與女差別這麼的大,以往身高相同,他卻在短時間內抽長許多,現在與他說話,總得仰著頭。
還有許多地方,比如……她的胸部是柔軟的,而他又寬又硬,那一回不小心腳下一絆,他為護她,雙雙跌在地上,她趴在他胸脯上,有一瞬間腦中是空的,只覺得他緊緊摟住自己的雙臂和胸上的堅實溫暖。還有他的臉,有稜有角,輪廓愈見分明,以前就覺他的氣勢像個大人,如今更覺他深不可測,在他面前,總感覺自己好小,唉……他們是同齡,不是嗎?
鐘氏沒注意到她的神思恍惚,自顧自地談著說著,好一會兒才由瑤光的閣樓離去,轉而到別的院落串門子。
少了人語,房中頓時清冷起來,瑤光攤開宣紙練字,卻怎麼也靜不下心思,寫壞了好幾張,她幽幽一嘆,人倚在窗邊怔怔望著,也不知瞧些什麼,直到小紅丫頭來喚她用晚膳,才由夢中驚醒。
「小姐,老太爺他們在前廳等著呢,您怎麼還不下樓來?」小紅探頭進來,隻果臉頰紅通通的,笑嘻嘻地說︰「今天全是小姐愛吃的萊色喔,李媽還烤了一只乳豬,上頭插著小臘燭,好可愛喔。」
她緩緩轉頭,幽然低問︰「小紅,什麼時辰了?」
「嗯……咱們家都是酉時開始晚膳!老爺要我過來請小姐,一耽擱,現在差不多過一刻了吧。」
「喔……」
「小姐,怎麼啦?好似……不開心?」她小心翼翼地問,眼楮睜得大大的。
「呃,沒,沒有不開心,是倚在窗邊讓沙子進眼了,有些疼。」
小紅毫無疑慮地笑,邊催著︰「對嘛,今天是好日子,小姐怎會不開心。呵呵呵,偷偷同您說一件事,今天老太爺吩咐得買長壽面和紅蛋,還指定要長興號的,今早小紅去到長興號店鋪時,就見三項大轎子擋在門口,好不容易擠進去,您猜我瞧著誰了?嘻嘻,是隔壁陶家的孫少爺,和兩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姑娘也在店中,其中一位還囂張地說要包下長興號今天所有的面線和紅蛋,這可急死我啦,可那陶家孫少爺好似認得我,竟要夥計包妥東西塞到我手上,說要給小姐添芳齡。奇怪啦,他怎麼知道小姐今天生辰,唉唉,我可不懂啦。啊,這事千萬別教老太爺知道了,他要是知道桌上的面線和紅蛋是陶家送的,準要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小紅就慘啦。」
「小紅,你、你知道……那兩個姑娘是誰嗎?」猛地一陣心酸,听他與別的姑娘同游,氣息悶在胸口,壓得難受。
「我當然打听了,是與陶家孫少爺有婚約的沈家姑娘,長得還真不錯。另一個揚言要包下長興號的是沈姑娘的表妹,姓潘,長得是漂亮啦,不過那性子,唉……總之,誰娶她,誰倒楣。」小紅邊說邊皺眉,「小姐,您沒瞧見哩,這個潘姑娘臉皮可厚啦,當著表姊的面前黏著未來的表姊夫,拉著他的袖,擺著愛嬌模樣,我想,她八成看上陶家孫少爺,唉,可憐……唉唉,小姐,我是來請您下樓的,怎麼扯起這些來了。快快,老太爺等久了可要不高興了。他疼小姐,只會凶我,快快,別耽擱。」她一驚,拉著瑤光小跑步朝前廳去。
瑤光沒有拒絕,乖乖跟著她走,感覺心和體好像分開了,她咬著唇,心好痛,怎麼會心痛?怎麼會心痛?她有什麼資格心痛?
早知兩人會走到這個岔口,可她一直不願去想,如今,這一刻來得突然,她完全沒有對應的能力,她終於知道,原來自己這麼自私。不要他對別的姑娘好,不要他對別的姑娘笑,不要他用那對溫柔的眼瞧著其他姑娘,不要他用那種溫和低沉的嗓音對其他姑娘說話,不要不要不要——
她不要他走出她的生命。
只要他屬於她一個。
天啊,瑤光,你是個自私鬼。
強顏歡笑地結束家人為她辦的生辰宴,將一籮筐的禮物擱著,又無情無緒來到窗邊,頰上好涼,她伸手去模,竟是濕潤的淚,今日是她十六歲生辰,她收到好多好多的賀禮,府里每個人都對她說了好些祝賀的話,可,她竟在哭,是傷心,是酸楚,是委屈,是沒來由的。
她終於關上窗子,回到內房褪下外杉,她對著銅鏡怔怔瞧著。
……與陶家孫少爺有婚約的沈家姑娘,長得還真不錯……沈姑娘的表妹,姓潘,長得是漂亮……
那自己?!她瞧著鏡中玉白的臉龐,彎彎柳眉,眼如波.唇如櫻紅,還有一頭及腰的長發……她應是長得不錯,是好看的吧?
鏡中人對自己苦苦一笑,她吹熄燭火,放下床帷,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然後,像極數年前那個夜,風吹開窗子的聲音將她喚醒,睜開迷茫的眼,她想下床關好它,小手揭開床帷,她瞧見他坐在床邊,正微微地笑凝著自己。
乍然見到,瑤光方寸又喜又驚,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卻瞧他一派自若的模樣,而自己這一日的苦候,揪心揪肺,情何以堪?想到他與別家姑娘同游,自己還興匆匆做了糕餅點心等他來前,頓時,漫天的委屈罩來,她擰著軟被,對他哭了起來。
「怎麼?!」這還不哭掉他臉上一貫的溫和。「瑤光,別哭啊,你怎麼了?」
他傾向前去,一把攬她進懷,大掌拍撫著她的背脊。「別光哭,乖,誰欺負你了?」
她還是哭,小臉埋在堅硬的胸膛上,也顧不得男女的禮節,擰著被子的兩手改成擰著他的衣衫。她轉為低低抽噎,可憐地說︰「我以為你、你不會來了……我等了好久,等不到你,小紅跟我說……你和別的姑娘乘轎出去玩了,我還、還親手做點心……可是都不新鮮了……」
她埋在他胸口,沒瞧見他在笑。
「那沈姑娘來送禮的,禮尚往來,我得送姑娘家回去,我沒有同她們出去玩。糕點很好吃,我方才進內房時,在桌上拿了三個,已經吃到肚子里啦,待會兒,我會把它吃光光。」
「真的嗎?」她抬起頭,臉上猶有淚珠,卻是期盼地問︰「你真覺得好吃?」
「嗯。」他點頭,手指幫她擦淚,笑著說︰「往後我的娘子要是天天做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就有福了。」
「沈姑娘……她會做嗎?」
那對眼如霧如夢,雙頰紅通通,有一般誘人香氣,還不懂嗎?他瞧著,心中長長地嘆息,微笑問︰「你說誰?」
「就是你的——」話忽然截斷,有人在外頭敲門,然後是推門而入的聲響。
「瑤光啊!還沒睡?房里怎麼了,娘怎麼听到你在同誰說話?」
鐘氏步了進來,走到床邊撩開床帷,見女兒一臉睡眼惺忪,「咦」地一聲。
「娘,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息?您找瑤光有事?」
「沒事沒事,路過,順便進來瞧瞧。唉,我這耳朵愈來愈糟了,近來總听到一些奇怪聲音。乖女兒睡吧,娘吵了你了。」她喃喃自語,持著燈又要離開。
「瑤光送您回房。」她起身,又被娘壓回床。
「不用,外衫都月兌下了,睡吧。娘會替你把門關好。」
是的,她外衫都月兌下,略微緊張地躺著,直到听見關門聲,她微微一動想要爬起,身子便踫到被窩里頭另一個身軀,來不及慌,腰讓人摟了過去。
「我娘……我娘她、她離開了……」她納納地說,臉蛋好紅,一直泛到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