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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沉吟 第4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妳也想與妳雙親一起生活?」

忍受心頭溢涌的憐惜,武塵輕問,隨即憶及此次回府的因由,她就要披上嫁衣,他卻為她流連,頓時心中一陣澀然,才覺自己問得多余。

滌心歪了歪頭,眉目輕皺,很快又緩了開來。

「我是很想呵……可是,已難放下。」

武塵無語,他俯視著那張蓮白小臉,昔日稚氣早不復見,已育成眸中智慧、澹秀天然,雖非絕世麗容,但那清雅之姿卻成心底的暖流。

她有美好歸宿,他應覺欣慰。

「我……該去忙了。」滌心的頰微微泛紅,抱緊懷中的本子並未動作,躊躇了片刻,她轉過身去,踏出幾步竟又止住不前。

武塵望著她美好的背影,又望著她走回自己面前,感覺那小臉上多了某些東西,他卻無法辨明。

「此次回來你會多待幾日吧?」滌心抿了抿唇,靜靜地問。

「直到喜宴結束。」他深刻瞧著她,聲音持平。

聞言,兩朵梨窩在唇邊輕舞,她笑意加深,語氣並無起伏,「那……很好。」

點點頭,她再次轉身。

偏廳改設而成的辦公房,整個午後,滌心就待在里面,仔細讀著那本留言,然後隨手批上重點。這時間仍陸續來了幾位訪客,說談皆是茶與生意。

筆端輕抵住下顎,唇微嘟,滌心望著紙上一個數字,秀眉淡擰。

不知是筆誤,抑或錯算?她思索著,揉了揉眼楮,仍是提起精神回頭翻找相關的紀錄。

一室安寧,算盤上珠粒撥打之聲特別清亮,有人推開門扉跨了進來,她聞到淡淡的食物香氣。

「壽伯,先擱著吧,待會兒我再吃。」頭抬也不抬,她正忙著與一串數字纏斗,筆握在掌心,拇指和食指飛快撥弄算盤珠子。

托盤被放置在圓桌上了,那人並不離開,溫暖的氣流如同食物的香味緩緩漫游而來,滌心感覺到他的注視,停下動作擱下筆,她抬起眼靜靜微笑。

「我以為是壽伯。」

「他忙,我左右無事便過來瞧妳。」武塵瞧了她案前迭成小山似的文書,心中泛起一抹憐借,劍眉不自覺緊了緊,低聲道︰「廚房特意為妳熬的粥,趁熱快吃。」

「還有兩、三筆帳沒對齊呢,花不了多少時間的,我等會兒就吃。」然後她抬起筆,算盤珠子尚不及重新歸位,一只大掌忽地伸至面前,她一怔,留言簿子與賬本全教武塵蓋上了。

「大郎哥……」滌心與他對望,那男性眼眸似乎閃過什麼,太快、太微

「還有帳沒對呢……」她訥訥地說。

「先把粥喝了,那些帳沒長腳不會跑的。」

聞言,滌心笑了出來,小小的梨窩舞得可愛,眉眼間的倦意讓這朵笑掃淡許多。

「你說的話,我焉能不听。」她步近圓桌,徑自掀開盅蓋,米香隨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愉悅地說︰「是李大娘的手藝,這道八珍粥是我娘教她的,味道極好。大郎哥,」地抬頭輕問,「滌心為你添一碗?」

武塵搖頭,溫和地扯動唇角。「我不餓,妳吃。」

粥香勾起食欲,滌心真餓了,替自己盛來一碗,她輕輕吹散熱氣,小口小口吃著,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見她乖乖用膳,武塵隨步踱至窗邊,開敞的窗外天際一片霞紅,落日朦朧,無限美好,他眺望著,心緒讓滌心方才的話微微縛緊。

他的話,她焉能不听……當真如此?

若是……若是……他要她別嫁人,她可會听?

武塵猛地倒抽一口涼氣,驚覺腦中浮現的意念,額際冒出點點冷汗。

他在想什麼?!怎可如此自私?暗自斥喝那齷齪而卑鄙的念頭,他心思抑郁,不知不覺竟惱恨起自己來了。

心緒反反復覆,忽地,一只小手覆在他握緊的手背上,無預警的柔軟音調在耳畔響起。

「大郎哥,你在惱些什麼?窗欞快教你捏碎了。」

武塵一震,連忙解去勁力,垂首瞧著,那木頭刻造的窗欞略生裂痕,差點毀在他手中。「有五個指印。」他怔怔說著,目光又怔怔地移至手背上的小手,兩人肌膚相貼之處微微刺麻,不知是她掌心過熱,還是自己的體溫太寒?

「對啊,我也瞧見了。」滌心仰起臉蛋,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還說呢,在身後喊了好幾聲也不見你響應,又蹙眉又抿唇,這般的不尋常呵,莫非是無限情懷寄斜陽?呵呵呵……大郎哥,你想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又是一愣,武塵隨即捉回神智,「正是想妳。」他淡淡啟口,語氣並不認真。

滌心凝住他,笑意纏繞在眼底和唇邊,雅致的臉龐有些高深莫測。

「哪里學來的花言巧語?滌心又不是三歲孩童,大郎哥不願說,我不問便是,何必拿這話搪塞?呵呵,你若真想我,又怎會離開陸府,每回總要婉姨三催四請才肯回來探望,偏偏又來去倉卒,這些年我想靜靜同你說些心里話,卻怎麼也辦不到。」

忽地莫名沖動,武塵翻掌想握住她的柔荑,卻遲了一步,那只手離開了他。

滌心自顧自面對窗外,雙臂撐住窗台,接著不大秀氣地往上一躍,她的動作極為熟練,眨眼間,人已面對著外頭坐落在窗台上。

整理好裙擺,調妥坐姿,她偏過頭對住身後的男子,依然笑著︰「做什麼這樣瞧人?我就是粗魯,你早知道的。」

不等武塵說些什麼,她轉開頭視線投向遠方,夕陽在她臉頰和身上瓖起薄薄的金紅顏色,發絲泛起溫潤的光澤。

「唔……上回一起看落日是什麼時候?」她低低說著,食指成勾敲著腦袋,「唉,想不起來了……」記憶似有若無,這些年生活步調緊湊忙碌,茶和生意,生意和茶園,她的腦力都用在上頭,就連夜半做夢也在數字和一張張臉上兜轉,那些臉她記不分明,反正都是同陸家生意往來的茶主商賈。

唔……她該要記得,怎會忘懷?怎能忘懷……好生苦惱地輕咬下唇,她抬手又敲起自個兒的秀額。

「四年前我上獅峰尋妳。」低厚的男音由身後悄悄挨近的胸膛中傳來,替她解答。

「正是!」滌心拍了一下大腿,語氣欣然高揚,她背對武塵,難以捕捉他深邃眸中的火焰。「你竟也記得。」那麼……她為何會忘卻?

喔喔,她僅是一時記不牢,沒有忘,沒有忘,她沒忘。不知怎地,她掌心微濕,覺得微乎其微的風吹冷額角細汗,方寸緊緊抽了一下。

「那一日獅峰的落陽……好美、好有韻味。」是雨洗淨過後的天際,她伏在他的背上,覺得那落日似遠似近,默默相隨。緩下心神,讓最單純的感情掌管一切,點滴的片段翻飛,她找到珍藏在記憶深處的一份溫暖。

武塵苦笑,「妳想的事盡和別人不同。當時妳感染風寒,不听大夫的話好好休息,還瞞著眾人上獅峰茶園。那日山頂飄雨不能采茶,妳卻顧著幾株新種女敕芽淋了一身濕,我尋到妳時,妳蹲在茶園兀自不肯起身,連躲個雨也不會。」

那一年義父辭世,他回陸府奔喪,而滌心則剛剛接手茶園管事。原本,義父的後事處理完妥之後,他該回三笑樓,卻為滌心耽擱下來,因她病了,輕微的風寒淋了雨病情加劇,她是讓他背下山的,足足高燒了三日才清醒。

想想那時,滌心知道自己有些痴傻,就為著那些茶芽,但她本就是這個脾性,一份痴,不僅僅為茶。

側過臉,她眼眸閃爍頑皮精光,故作幽怨地說︰「都是你。人家才設法要救那幾株新芽,硬是被你拖走,結果茶苗教雨打得七零八落,那是西域來的白雪芽,我首次在中土試種,光一株就值好幾兩銀子呢,你心不疼,我可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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