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燒……是毒……"一切都沒事了。賀蘭想著他的話,心歸平靜,覺得好累好累,跟著,眼皮緩緩合了起來,"我好困好冷,你讓我睡會兒吧……"
鐵無極心痛的抿緊唇,小心翼翼翻轉她縴弱的身軀。
"你為何在這兒?"賀蘭突然丟出一個問題,高燒讓她神智模糊。不等鐵無極回答,她沖著他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小兔兒,雪梅的小兔兒……"她困難挪了挪身子,偎在懷中那只白兔無辜地眨動大眼,不理會兩人,蹦著蹦著跳開了。
"兔兒好好的……你瞧,它好好的,別擔心、別生氣……我不讓它受傷的……"
胡亂呢喃,她頭好重好痛,弄不懂眼淚為何紛紛亂墜,她理不清思緒,那些珠淚有自主的權利,在頰上蜿蜒成河。
"別管那只該死的兔子!"鐵無極胸口漲痛,從未感覺自己這般無用,見她一身的傷,如同千萬支針刺進心房,他痛苦而暈眩。"我帶你回去。"賀萬里肯定藏匿在這附近,他理都不想理了,只要找到了她,什麼事都不重要了。
這就是他想見的結果嗎?要這名女子明志以示,可他萬般料及不到,她心中對他的信賴與感情如此執著,真能無畏生死,也不願他蒙羞。思及她與賀萬里搶奪機關圖和降書的片段,那場面令他驚懼猶存,一輩子沒受過這樣的折磨,她在眼前受苦,他卻沒能守護她。
盡可能放輕動作移動她,再如何小心,仍免不了扯痛傷口,賀蘭緊緊咬牙承受,小臉難過地皺起,當鐵無極一把抱她起身時,終于忍不住發出了哀喊。
"該死!懊死!懊死!"鐵無極不斷詛咒,痛罵自己也痛罵整個情景,一听見賀蘭的申吟,他覺得自己已瀕臨瘋癲,無助到了極點。
細細喘著氣,等待肩上的痛感慢慢退去,賀蘭被包里在寬闊的胸膛里,感覺兩只健臂牢牢抱緊她,去路茫茫,她不想知道,那已毫不重要。然後,她想起一件事。他對她承諾的約定。"無極……你答應我的……"在他耳畔,她虛弱輕語。
"什麼?"他听不清楚。
"你已應了我,不能忘呵……"
怕再度扯痛賀蘭的傷,鐵無極不敢使十成的輕身功夫,僅加速步伐,穩穩在草上行走。"合著眼休息,別說話。"丟下一句,他速度未歇。賀蘭恍若未聞,幽然繼語,"你說過……將我葬在雪梅崗,說過的話不能忘……冬天來時,在墳前放一枝寒梅,我也喜歡梅花呵……"
"不!"猛烈暴喊,鐵無極倏地停下腳步倉皇望住她,毀天滅地的恐懼如泉急涌,"你休想!門都沒有!"
賀蘭怔了怔,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心中千萬分難過、千萬分委屈,可憐地指責,"你明就答應的,怎地不守信約?怎地不守信約……你不守信約……"
她一直哭,不停地邊說邊哭,鐵無極莫可奈何,只抱緊了她再次舉步。
賀蘭的意識愈來愈昏沉,漸漸地,哭聲轉為囈語,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不如故……人不如故……"
鐵無極听見那反反復復喃著的詩句,心中無限的痛楚與憐惜。
???
再次清醒過來,賀蘭發現自己躺在房里,激動的音波刺入腦部,她茫茫然轉動眼珠,茫茫然盯著床帷的流蘇,目光輕移,窗外那株梅樹依然傲立。
些許難解,些許愁緒,仿佛心中開了洞,所有的生氣四散流盡,分崩離析。震撼的聲音又起。
"你將賀蘭當成什麼?!"
憤怒咆哮的人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卓風,若非李星魂阻擋,他早已撲過去揪住鐵無極。得知事情原委,卓風氣瘋了,哪里管得著對方是誰。
"賀蘭已經吃下'七花七草'的解藥,體內的毒早就清除,你為何遲遲不把真相告之?她一句話也不肯說,默不作聲地承受,見她受苦,你暢快了?!我真是錯看了你,以為你真心待她,能護她周全,沒想到你與賀萬里同個模樣,僅僅在利用她罷了。"
"我不是!她該全心全意信任我,沒人教她獨自承擔!"鐵無極霍然站起,臉色鐵青,他吼叫的聲音不輸卓風。
接著,卓風冷笑,"到底逼出你的心事。這便是你的計謀嗎?猜疑賀蘭心之所向。一個女子甘願為你而死,你好高興、好志得意滿,男性自尊獲得無比滿足,這樣的結果證明了什麼?她的忠誠、她的用情至深,還是她可笑又可憐的愚蠢?見她去掉半條命地躺在床上,你滿意了吧?!"
這真是他心中深藏的猜忌嗎?鐵無極無法辯駁,汗涔涔地布滿背脊。
卓風仍不放過他,繼續挖苦咆叫︰"你其實在意她的身份,先入為主懷疑著她的動機,哈……多麼悲哀啊,你可知賀萬里為何大方將她送來?"卓風眼眉肅冷,唇抿了又啟,字字清晰,"他想借刀殺人,讓她死在你手上,屆時,他便有理由調派朝廷軍隊向閻王寨出兵。"
聞言,鐵無極大大震撼,跌坐在椅凳上,他雙手支額,腦中一片紛雜,久久說不出話來。她用何種感情待他?以往,他想著這樣的問題,終于找到了答案,她的情,深沉真切綿長難了,純然的傾心和一生的托付,而他,辜負了一個女子,因曾在愛里受傷,竟難分辨此情是真是假。
見情況緩和不再拳腳以對,李星魂撇下他們倆,自顧踱近床邊,他朝賀蘭眨眨眼溫和笑著,隨即專心把著脈象。
"此次賀萬里私自出兵,死傷慘重,皇上定要怪罪于他,威遠侯已無勢力,等賀蘭身子好些,我帶她離開。"卓風丟下一顆火藥,瞬間爆發。
"你休想!"鐵無極倏地嚇白了臉。
"對你來說,她沒有絲毫意義,你為何要折磨她?"
"你敢帶她走,我絕對會殺了你。"
"你毫不憐惜她,冷眼旁觀她的痛苦,她若聰明,千不該萬不該對你動情。我身為賀蘭的義兄,絕不能讓她再受傷害。"
"我的女人用不著你來獻殷勤!"
無意義的口水戰,李星魂忍無可忍了,終于跟著咆哮?quot;拜托要吵去外頭吵,讓我好好診脈可行?"
他的話適時制止爭吵的人,鐵無極瞥見賀蘭睜開的眼,風也似地沖至床邊。
"蘭兒……"他聲音好溫柔,同方才有天壤之別,臉上有藏不住的欣喜。低頭看她,那頸上青青紫紫仍舊明顯,他頓時心如刀割,手指憐惜地輕觸她的肌膚。
賀蘭驀地掙扎開去,臉埋進枕頭里,似乎不願見到他,一手還捉來棉被,把自己緊緊裹住。"怎麼?哪里疼著,你告訴我!"鐵無極著急的喊,不知所措。
從來,賀蘭對他不曾這般冷淡,誤解愈積愈深,面對她無言而消極的態度,鐵無極感到恐慌,那不安之感摧心摧肝,無比沉重。
背後一記嗤笑,鐵無極回瞪了卓風一眼,狂風暴雨慢慢集結在他的眼底,李星魂得到滿意的復原脈象,十分知趣離開床邊,步出房門時,也"好心"而"順道"地將卓風"挾持"走,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許久,賀蘭不願說話,小臉轉向床里面。
鐵無極受不了地飄忽的神情,心一陣戰栗,想把她緊緊摟在懷中,又顧及那穿透肩膀的傷口,他忽然握住她的柔荑,痛苦命令,"看著我,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