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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可憐妾 第8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你昏迷這兩日,堡主已經代你處理所有事務。流袖織的主要染房全燒得殘破不堪,平老板——也不幸去世。堡主給了染織師傅和僕役們一些銀兩,遣散他們,待姑娘養好身子,若想重建流袖織,堡主一定會全力支持。」三娘說著,拉著雲紗的手,安慰地拍了拍,「至於你爹的遺體,堡主怕你見了傷心,已將之安葬。那墓冢離嘯虎堡不遠,明兒個我帶你去。」

雲紗合上雙眸,淚珠便無聲地滾下。再睜開眼時,她的小臉罩上一層莊嚴神情。「我現在就去。」

「恐怕不行,天色很沉了。」三娘停頓了下,又說︰「況且有一個人,為了想和你說話,已經等待了兩天兩夜。」

雲紗知道那人是誰,心兒陡然一震。她不該見他,但又承受了他天大的恩情;他為她做的事,她無以為報。

「他在外頭,我去知會他。」三娘笑了笑,接著道︰「你們好好談談。」

「你別走呵。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雲紗有些驚慌地拉住她的衣袖。

「不可以,因為堡主肯定會趕我出去。」三娘是明眼人,又是旁觀者,一些事自然瞧得透徹。在跨出門檻時,她忽然轉過頭對雲紗說︰「忘了跟你提,我叫三娘,你這樣叫我就好了,因為我想叫你雲紗。」

三娘走了,房門合了又開,進來的是向漠岩。

他直直朝床榻步近,一手擋住帷幔,長長嘆了一口氣。雲紗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她頸項垂得好低,臉蛋幾乎要埋入被子里,只覺得他的身影籠罩著自己。

「從沒跟你說我的名字。」他和緩地開口,想減輕雲紗的不安——任誰都瞧得出,她很不安呵。等雲紗略微抬起頭,他繼續又說︰「我的名字上漠下岩,大漠的漠,岩石的岩。」

雲紗輕輕頷首,卻不知說些什麼才恰當。所謂大恩不言謝,他甘冒生命危險,為救她阿爹勇闖火場,又處理了爹爹的後事,將流袖織的大大小小妥當安置,這恩情如此之重,一些感激的言語,似乎太多余。

「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我平雲紗,我……」

雲紗望著他的臉,笨拙地、又急於讓他明了她內心的謝意。

**************

「不要提什麼報答。從今以後,你是我的責任。」他的雙目深邃,似要探入雲紗眼底深處。頓了頓,他又啟口,帶著一種自己也難解的溫柔,「我會照顧你。」

在他的目光下,雲紗沒來由的緋紅了兩頰。這句話代表著什麼含意呢?他說,他會照顧她,卻不是他想照顧她。對他而言,她只是他的責任,成了他的負擔,可是她和他非親非故,百花淵初遇便甘心為他舍命,皆因自己未及厘清心緒,就對他鍾情。而他,待她這般好,為的是什麼?「你為何要對我好?」她終究還是問了。

向漠岩愣了片刻,搜索著最適當、最直接的答案。「我答應了你爹爹,從那一刻起,你便是在嘯虎堡的保護之下。」

雲紗淒楚地想著,起初,他執意要還她恩情,再有阿爹臨終前的懇求,雖然彼此還算陌生,但她知道,就他的性格,信守承諾肯定比性命重要。

「我不是誰的責任,從來就不是。我屬於我自己。」她低低地嘆息,又低低地說︰「公子為我所做的事,雲紗銘記在心,一輩子感激。明日祭拜完阿爹,我便離開此地,不敢給公子多添麻煩。」

「你要走?!」向漠岩的音量不由得提高,話里有一絲緊繃。

雲紗點了點頭,眉頭帶愁地輕攏,脂粉未施的蒼白麗容還帶了三分淒楚;向漠岩望著眼前的人兒,心在剎那間竟痛了起來。

他艱澀地道︰「現下,流袖織的染房、大鋪全遭大火摧毀,工人師傅也被我遣散,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里?」

「我……」他的問題著實為難著雲紗。

她要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天地何其大,但浮沉世間里,她竟不知何去何從。而阿爹走了,她一個孤女,誰人能與她相依?想著想著,隱忍著的淚珠便奪眶而出。

「我非走不可。我和公子……非親非故,公子如此幫我,雲紗永不忘懷,但雲紗到底是要走的。」

「誰放的火?誰毀了流袖織?你難道置之不理?」

為了不想看她流淚,更為了要留下她,向漠岩丟出極具殺傷力的問題,震得雲紗愣在當場。

向漠岩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懷疑嗎?大火是怎麼引起的?為何晾曬的布料會燃起火來?華陽鎮的御用選絲大會將至,這等榮餃,各家的染織鋪子豈有不垂涎之理?流袖織是老字號、是染織狀元,相同的,也是同行最大的勁敵,想將流袖織除之而後快的,恐怕所在多有吧!」

「可是我們流袖織又厚道、又老實,每年染織狀元會和這次選絲之事,我阿爹視為和同業間的切磋指教,他一點也不在意什麼名餃。誰會想害我們?」

「有人為了名和利,為了某些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太單純了。」她這樣不知人間險惡,他更不能放她走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阿爹……死得不明不白?」雲紗抖著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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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無可能。」向漠岩回答,繼而又替她分析,「你一定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可如果離開嘯虎堡,你既瘦又弱,手無縛雞之力,三餐已然成了問題,還有什麼氣力去尋求事實?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平老爹魂魄就一日難安,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他老人家嗎?」

他的話針針見血。他是存心的,故意讓雲紗難過。只要能讓她留下不走,他什麼都做得出。而雲紗便如他所料的單純,被他的話攻擊得汗涔涔、淚潸潸,毫無招架之力。

她的模樣再度引喚起他奇異的情緒,似同心口被揪緊了,險些難以呼吸。

他清了清喉嚨,「當日我身陷危難,承蒙你的救助,這回,讓我幫你吧。平老爹將你托付於我,你就已是嘯虎堡的責任,我豈能容人欺你?只要你留下,那場大火的疑雲,我自要替你出頭。」他說得好公事化,好光明正大,卻……好表面。他真正計量著什麼,沒有人知曉。

「若是……若公子真能替雲紗尋查解答,這份天恩,流袖織定然不忘。」

「那你呢?」向漠岩輕問,迷惑於她的翦水秋瞳。

「我……我心里頭……存著一千個感激、一千個恩謝;這輩子,雲紗做牛做馬、為奴為婢,永遠……不走。」說著,她起了身,直挺挺地跪在床上,便要磕頭。

「這是做什麼?!」

向漠岩喊著,話里帶著怒氣。為何她總不明白他的好意?「嘯虎堡的下人夠多了,沒人要你為奴為婢!」他不讓她磕頭,雙手挺出,握住了雲紗瘦弱的兩臂,強硬地將她的身子托起。

沒想到她很倔強,非行完這個禮不可,這一托一掙,她往前拜下,他則順勢將她的上身攬入懷中,雙手滑向她的背脊,一股清幽的香味,隨即鑽進鼻間。

難以自禁的,他低頭在她發上深深一聞……唉,這香氣,第一次遇見她時,那淵谷之中,四處皆縈回著此種氣味。

他將她抱了滿懷,遲遲不放手;可他還沒「陶醉」夠,懷里的人已一把將他推開。

「縱使公子這般幫我,我也……我也不做公子的……玩物!」

雲紗心里既難過,又失望又驚慌。他不需要奴僕,那他要她做些什麼?如果是要她私下伺候他,成為他的禁臠,她情願飄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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