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騙你……」楊歌輕輕搖頭,溫柔的神色看上去卻仿佛有一點憂傷的感覺,「其實是已經知道事實。想知道的,只是你心里的想法。」
「哪有什麼事實。」江果忽然用很硬地聲音開口,冷笑地道︰「不要幫我想理由,把我想成愛慕虛榮的女子就好。」
「真是這樣嗎?」楊歌重新握住她的手,神色忽然溫暖起來,「雖然我並不支持你當時的做法,但如果那樣的犧牲叫慕虛榮,我相信二十四孝中會增添這個詞語。」
「所以我現在的問題是……當時為什麼不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呢?」楊歌安靜地看著她,輕輕用唇觸著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頰、她的唇,然後把她擁人懷中,「或者,我想問——現在能不能給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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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起嗎?江果有瞬間沉默,臉上出現的神情卻是幾天前說著「我愛你」時候的蒼白和虛弱以及淡淡的疲憊。她用雙手掩著臉輕輕嘆氣了一聲,低聲道︰「先回家好嗎?」
返回的路上,兩人是沉默的,來時的和諧因為江果的回避而消失,直到在進樓梯口前踫上了一對中年夫婦,江果才率先開口。
「這是周潯的爸爸媽媽,這是楊歌。」江果為彼此介紹道,猜測著對方的來意,卻並不發問,只帶著大家進了門,並且泡好了茶水,才用目光詢問。
「果果,這次你一定要幫忙了。」在江果的目光中開口,周潯父親的神色很憔悴,眼楮里泛著血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再不還錢,他們就要把我們的房子拿去抵債。’」
「可是我也沒有錢啊!爸爸,你也知道,周潯去了後,除了這房子,我什麼也沒要,而這房子的貸款我還沒還清。眼下除了存折上幾千元的工資,我根本沒有別的收人,怎麼幫忙呢?」少了幾天前的銳氣,江果微微扯著笑回答。
「你把房子賣了不就有了嗎?反正房子也是周潯買的。」周母忍不住開口道,她的手在空中揮舞著,像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一樣,「你就那麼忘恩負義?難道要看著我們的房子被拿走才肯甘心嗎?」
「不是忘恩負義。」江果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咬著下唇沉吟了片刻才又道︰「如果賣了房子我怎麼辦?但你們如果要住餅來,我沒有意見。」雖然與周潯的父母並沒有常規之外的感情,但因為對周潯有一份復雜心情的關系,在與二老的相處模式中,只要對方不過分,她一向是忍讓的。
「你」
周母氣呼呼地一掌揮過,卻被眼明手快的楊歌一把抓住,「伯母,有話好好說。」因為立場有些曖昧,楊歌也不好怎樣開口,只在這時才出手阻止對方的襲擊。
「我怎麼說喲……」直接坐下,周潯的母親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人家是看著我們死也不肯幫手啊。周潯啊……你死得怎麼這麼早啊!」
「果果,我相信你是個明理的人。當年你家有困難,周潯都肯幫忙,為什麼周家有困難,你卻不肯?」周爸爸終于再次開口,他的語氣比妻子要平穩許多,卻分明帶出寒意與威脅,「就算賣了房子你也不會沒有地方住,是不是?我們家,或者上次見的那個韓先生,這位楊先生,相信都很樂意。」
「沒有辦法。」江果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爸爸,請你注意你的說話,我和那位韓先生沒有任何關系。」
「沒有關系?!」周母忽然大聲咆哮,「江果——你個小婊子!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把你的一切都抖出來?」
「抖什麼?」江果輕輕地道。她的表情很奇怪,眼楮亮得可怕,而嘴角卻在微微地翹——極度的平靜中,她忽然一字一句地喝道︰「想說什麼你就說!」這樣的污蔑、這樣的猜疑,從嫁入周家開始,她已經忍受了太多。而如今,終于要到爆發的邊緣。
「果果,別激動。」楊歌從來沒有看見過江果這樣的表情,然而抓住江果的手被狠狠地摔開。
憤怒的女子連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但語氣卻是尖銳的,猶如玻璃與金屬的合嗚,「你說啊——說啊!」
一切的顧忌在此刻都忘記,剎那間心底已沒有空間在乎周母所說的任何事。她與周家父母的關系如同一根繃緊的弦,今晚到了碎斷的瞬間。
「說你跟XX、XXX勾三搭四嗎?還是說你和X大眉來眼去?或者說你和人跳舞三更半夜不回家?江果,別以為周潯死了,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一切都還有人告訴我!」周母冷笑,「楊先生,你以為這個女人有多好?爛貨一個而已,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過床,要不然,你以為她會做什麼業務!」
「啪!」這一次是江果站起出手,她低下頭冷視著對方道︰「滾出去!」
「你——」周母捂著臉一邊嚎陶大哭一邊準備反擊,但是手卻被丈夫抓住。
周爸爸強抑著怒火開口︰「江果,希望你再認真考慮。否則,再出現了什麼,不要怪我們……」
「滾出去!」
不想再次強調,江果拉開門,門外的路燈早已經熄滅,此時又重新亮起。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楊歌忽然嘆氣地開口︰「實在有些過分。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幫忙嗎?」
江果平靜地看著對方,眼神是像冬天里戶外的金屬,「為什麼我要幫忙?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系看成親情愛情,那麼在周潯去世後他們為什麼那樣對待我?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系看成是交易,那交易完成後,他們又有什麼權利讓我為他們出錢?」
忽然眼淚無法克制,從病後消瘦的臉上大滴大滴地落下,江果咬著唇無聲哽咽。
「果果!」楊歌叫道,他心慌意亂地按著江果的肩,像是要過渡自己的溫暖,急急地開口,「果果,你不要哭。」
江果伸手把他推開,淚水後的神色淡淡的,「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償還這筆錢?」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楊歌的臉,卻連微翹的嘴角都體現出虛弱和哀傷,「是因為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欠了周潯嗎?付出與得到彼此兩清,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看法?」
「果果!」楊歌握著她的手叫,「不要把自己說得像商品。」
「商品?」江果笑得連眼淚都滾滾地流,她反拉住楊歌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神色很溫柔,「楊歌,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有!六年前說過無數次。說著‘我愛你’的美麗神情現在在心里還很清晰,我不可能忘記。」楊歌低聲道,有預感告訴他有事即將發生,然而卻無法阻止和拒絕。
「是的,我愛你。」江果看著他開口,語氣卻像極了自言自語,「無論六年前、六年後,你都有本事讓我毫無保留地愛上你。但是——楊歌,你愛的,只是六年前的我吧?」
為什麼會忽然有情怯的感覺?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各種反駁在腦海里竄來竄去,卻整理不出完整的句子。
「果果——」忽然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江果的深吻封住了他的唇,緊密相接的臉中間有著淚水的濕意。
在吻得最深最熱烈的時候被江果推開,楊歌看見她的整個臉龐都被淚水蔓延。
江果看著他認真開口︰「放棄我吧。」
「為什麼?」一時間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楊歌震驚地反問。
「我說了,我和六年前已不同。當年的天真、單純都已變成了現在的圓滑現實。和我在一起,也許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會有人在你耳邊說著我的風言風語。」江果抓著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靜靜地道︰「那樣的事,每一個男人都受不了。我不願意有一天看到你猜忌的眼光。一直不想接受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前幾日因為病後的薄弱意志忘記了這一切,今天周潯的母親卻又提醒了我。楊歌,如果會有那麼一天,我寧可現在就分手,保留美好的一切,留著腦海里成為思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