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愛的只是六年前的你嗎?」楊歌輕聲道,他看著江果柔聲開口,「喜歡的只是你本身,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所謂。六年前的、六年後的,兩個加在一起才是你,你在成熟變化中,我也一樣啊。」
「如果不是因為六年前的感情。那麼短短幾天,你怎麼可能會和一個陌生人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江果輕輕地笑,「楊歌,我真的愛你,但我不要用現在的溫柔去換未來的殘酷。所以現在放手是最好。」
因為不願意愛情在風言風語中消弭,寧可現在就結束,江果靜靜看著他,細聲開口︰「但是從現在到天亮,還是請你擁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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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是與韓睿約定的時間,為了辦理一些瑣事,江果提早離開公司。經過梳頭店的時候,在門口的鏡子里看見自己蒼白而憔悴的臉、隨便扎成一把的發,才恍惚自己居然不修邊幅成了這個樣。有些悵然地走了進去,然後隨著店員撥弄著自己的發。
「用一半的頭發盤發好不好?剩下的披著做個半頭也很好看。」經驗豐富的店員挑起兩三綹頭發建議,「你的頭發又長又多,全部盤起來怕會老氣了。」
「是嗎?」披散著發的女子無意識地回答,而後抬頭一笑,「好啊。」
「是啊,看上去像道姑,你今天又穿這樣素淨的衣服,換……嗯,換這個吧。」店員開口。
听著對方否決掉自己帶的全部頭飾,呆呆地看著她將不屬于自己的十二個絨花小夾子夾上發際,「是借我嗎?」因為知道曾經有人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女子發問。
「不是,如果人人都借,那我怎麼做生意?」店員忽然大聲起來,但看著沒有任何購買欲的女子,卻還是拿著大鏡子反照給她看,「那麼多才三十,很便宜的,還可以扎很多樣式。」
「是嗎?」懶得再說話,江果不言語地付賬,如果是平時,她應該會拒絕這樣的推銷。因為,這個東西即使不貴,也並不在自己的意願中要購買的東西。但是今天,卻沒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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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下來的時候,江果終于慢吞吞地走到了三月兔亭。今天晚上也許會做些決定吧,在踏上竹板樓梯的時候,她忽然這樣想到。
「果然是你。」在看見靜悄悄包廂里的那個人後,她淺淺地笑。
「是。」韓睿與她對視,「好像有心事?」
在安靜中進行著晚餐。但長達半小時左右,兩個人沉默著什麼也沒說,像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只要一開口,就會有冷冷的風灌進口腔,滲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你……還沒有進行選擇吧?」忽然間,韓睿開口,他的眼楮低著看著酒杯,似乎並不在意江果的回答。
「選擇?」江果微微地錯愕,抬眼向他一看,然後淡淡笑著問,「什麼叫選擇?」她像在重復,又像在反問自己,難得披著一半的發從臉頰旁垂下,帶著些婉約與淒美,「韓經理,很高興你對我有好感。但是如果要說發展——」她稍微仰了仰頭,然後側著身子看他,「對不起。」
「有沒有理由?」韓睿很平靜地把一杯酒送人口中,神態優雅。
「這麼說吧。」江果看著前方的某一點虛無,「也許這個游戲對你或者旁人很有吸引力,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已經破關。在已經知道最大的BOSS是什麼後,我沒有興趣再成為游戲的主角。」
「游戲?」聲音里似乎帶有點懷疑,韓睿頓了頓,放下酒杯,「是嗎?在游戲里會出現潑婦罵街和為了償還父母的欠款而為聘金出嫁的女兒嗎?如果說是小說我還比較相信。」
是不懂禮貌還是刻意如此?對他的評價降低,心情本就不好的江果冷冷笑道︰「小說里寫的要出現在事實里我也沒辦法。只是如果韓經理是特意調查出這些,我只能說對你很失望,也許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克格勃這種角色在電影里雖然很帥很酷,但在生活里,我並不覺得有誰會喜歡和他生活。」
「是啊,小說里的事出現在事實誰也沒有辦法。同樣的,事情開始重復,游戲又重新找上你成為主角,你也無力拒絕吧?」韓睿一改平日的矜持,「我並不是特意調查,這些事在黃連這樣的地方隨便一問就知道了。當年你父親辭職的事鬧得風風雨雨,雖然在金錢上已經填補清楚,但並不代表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今周潯的父親生意失敗,母親又玩牌欠了一些債務,想起當時出的幾十萬聘金,不找上你是不可能的,你又打算怎樣應對?」
「沒有辦法。」江果再度揚起冷冷的笑,「我為什麼要應對?」回想起那晚的情勢,她的眼中愈發有一種冷漠與嘲諷,臉上卻似乎還是那種讓人挑不出毛病的,最公式化的笑容,「告辭,我要回家了。韓經理,今天晚上多謝了。」
「果果……」韓睿幾乎沒有考慮,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他看著已經站起的女子,「為什麼不要應對?現在面臨困難的不是你亡夫的雙親嗎?難道真的是不是親生的,就可以不管不顧?」
「不想說理由可以嗎?或者說,沒有必要對你說理由吧?」江果扯下溫柔的外衣,轉身說道,「韓經理,你管得太多了。」
「對不起。」看著她的怒容,忽然沒有辦法再硬下去。韓睿低聲說著道歉的言語,苦笑著低頭,「又讓你生氣了,為什麼我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適當的言語?」
一貫驕傲的人忽然道歉是讓人一下子無法承受的,江果微微怔了怔,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以韓睿這樣驕傲而且優秀的人,想必不會這樣軟軟地道歉。從他的立場而言,他的所為並沒錯,只是任性和自我了一點而已。那麼,作為回應著的自己,就完全正確了嗎?
似乎已經沒有生氣的理由,江果嘆嘆氣看著桌上的酒杯,呼出的氣息在鼻子嘴巴前變成白霧,站著不動。現在的狀況該怎樣解決,她不知道,再坐回去已經不合適,瀟灑地走開又覺得太無情,猶豫中,听著韓睿又輕輕開口。
「我听過一個故事,有一扇門,可以拉也可以推,兩邊各有一個人,其中的一個,非常想過去,到那個人的世界里,但是對方希望自己推門嗎?不能確定這一點,手就怎麼也推不出去。況且如果推了,對方會不會因為推門的動作受傷?他一直猶猶豫豫,直到最後老了、死了,也沒有把手伸出去。」
「那扇門是需要有雙方的共同意願才能打開吧,如果是單一個人的願望,自然沒有辦法達到目的,不是嗎?」江果一下就明白韓睿的意思,接著他的話往下說。
「是。」韓睿把玩著酒杯,「所以我伸手了,因為想看看對面那個人有沒有這樣的願望,失敗了也沒有辦法。」他笑容里有苦澀的滋味,隔著前窗低低地開口,「為什麼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每一次都是……拒絕?」
「韓睿!」江果驚訝地叫出聲,為什麼他可以如此放下尊嚴說這樣的話?
忽然勾起回憶,相似的神情、相似的語調,有個人在耳邊說︰「不管你愛不愛我,或者恨我都好。嫁給我,不要再說拒絕的話。我沒有高尚慷慨到把二十萬平白送人的地步,除非那個人是我妻子。自私也好,惡棍也好,果果,只要你能夠嫁給我,什麼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