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隨封無涯離開已十多天,她仍時常想起那日跟小姐的談話。
阿實,若是從頭來過,我仍要跟他私逃。
「若是從頭來過,我仍會跟隨公子回『松濤居』吧……」她自言自語低喃,晃晃腦袋瓜自嘲地笑。
就這麼爬幾階,停下來調息,再蹭上幾階,再停下來調息,待她爬上頂端時約莫已過一刻鐘,較她自個兒所預計的還快了些,而且爬到最後中氣雖不足,但已不會頭暈目眩,渾身發顫。
步伐徐慢地走過雲杉林,「夜合蕩」即在眼前。
回到「松濤居」後,公子每晚不是抓她浸藥浴,要不就拎她上「夜合蕩」浸溫泉,助她活血行氣。他拎她上來時,夜合香氣依舊晚香幽蕩,但從不讓她有機會鑽進那方夜合花叢中。
午後悠閑,她自個兒悄悄蹭上來。
此時夜合雖含苞未放,但那樹叢後一直是她獨享的小天地,陪她度過許多傷心與快活的時候,是該溜進去瞧瞧的。
有些扯疼左胸肌筋,她忍著,仍固執地彎,從矮樹從底下鑽進去。
她听到里邊傳出動靜!
不應該有誰佔了她的地方啊,但……真的有人在她眼前!
「……公子?」
她雙膝還跪著,手掌猶撐著草地,見到陸芳遠跪坐在那兒,雙手捧著一株夜合樹的根,青衫沾染泥土,長發與俊龐沾著草屑。她當真傻掉,瞠眸結舌好半晌,再難擠出半個字。
陸芳遠似乎也沒料到她會突如其來出現。
他目珠湛了湛,五官微微一扭。
愣了會兒,他先回過神,放下裹著滿滿泥土的樹根,筆直走向她。
「你自行上來的?」邊問,邊伸手探她略微泛濕的秀額。額溫不再冰涼涼,他微一笑,卻見自己把手上的軟泥黏到她額膚上,他微乎其微地挑肩,笑意忽深。
「嗯……」樊香實頷首,眨眨眸,再眨眨眸,掀動唇瓣正要說話,眼珠子一溜,人又懵了。
「這些樹……這、這這些樹……這里……這里怎麼了?!」
她的小小所在被毀得亂七八糟!
好幾株夜合樹東倒西歪,以前能美好地圍出一個小x,如今小x已毀,但奇妙的是,盡避被毀得不成樣,只要根仍扎在土里,樹依舊能活,花苞依然瑩瑩如玉,頑強生長著。
認她無事後,陸芳遠轉身又回去處理那球樹根。
樊香實蹭了過去,挨在他身邊,看看擱在地上的鏟子和剪子等等器具,又見他將樹根重新埋進已挖好的土洞里,然後撥上泥土埋好。他兩袖都髒了,沾著黑泥的修長十指竟是……這樣好看!
她看得兩眼一瞬也不瞬。
埋好一株夜合樹後,他扶起另一株斜倒的樹,探頭仔細觀察著根部。
樊香實心神漸定,望著他神態認真的側臉終于又問︰「……公子,這些樹怎麼了?」
陸芳遠忙碌的手頓了頓,斂眉垂目,瞧也沒瞧她一眼,靜了好半晌才答︰「我把它們打傷、打壞了。」
「為、為什麼?!」雖已隱約猜出是他下的手,但听他平靜道出,她仍然驚愕得很。
以為又得等上半晌,他卻很快答道——
「符伯那天告訴我,你出去之後就不見,還托牛家老大送馬回來,我一听,心里著實不痛快,就躲來這兒,拿這片夜合樹撒氣。」
「嘎?!」她兩只圓溜溜的眼楮瞠得更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近來養得稍稍見肉的秀頰也跟著鼓起,不是生氣,而是太過震驚。
陸芳遠飛快瞥了她一眼後,又轉回去踫究樹根,嗓音持平再道︰「我想,反正你是走了,這個小小地方你也不在乎了,既然不在乎,毀了它正好,就這樣。」
什麼叫……就這樣?
樊香實傻在原處,一時間厘不清心緒。
她該氣惱嗎?可是……可是……他的耳朵紅了!得細心去看才看得出,那似有若無的紅澤悄悄、悄悄在他膚上漫開,他竟又臉紅了!
咬咬唇,試著從一團混亂中拉出一條思緒,她問︰「那……那……這些天你都不讓我溜進來,正為這原因了?」
「唔……嗯。」他有些敷衍地點點頭。
唔……那他是怕她回來見著,心里難過,所以才趕著要把被他打傷、打壞的樹叢好好整頓,至少在她發覺時,樹都已長好,不再歪七扭八……他是這樣打算的,是嗎?
樊香實想著,內心漸漸清明,愈是想通了,心跳愈促。
不好意思再問,她學他扶起一株斜倒的夜合樹,樹上還懸著花苞,為了讓樹別再歪著長,她取來他備在一旁的竹枝和細繩,幫夜合樹撐立起來。
她沒再繼續追問,陸芳遠反倒越在意。
待她綁妥竹枝撐架,取剪子要剪掉過長的細繩尾巴,手剛模到剪子,已被他一把握住。
她一怔,尚不及揚睫看他,人便被放倒在柔軟草地上。
一時間在這個小所在曾發生過、那些關于她也關于他的事,「轟」地一聲全涌發上來,她面頰異紅,眸珠盈水,仰望懸宕在她上頭的男性俊容。
第16章(2)
陸芳遠輕壓著她,目光細細滑過她的五官,好半晌才開口。
「阿實,你不告而別的那一晚,我頭一次那樣氣恨,心口恨到幾要炸開,全身的血都在騰囂一般……我以為壓制得住,不斷、不斷告訴自己,樊香實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不能舍?她要走,由她便是,有什麼好在乎?」她听著,看著,身子緊繃,生怕漏听他說出的話,錯過他表情的轉變。
陸芳遠模模她的臉,這舉措讓她女敕頰也沾上軟泥,一張小臉髒兮兮,竟覺無比可愛。
他笑了,低啞道︰「結果是我高看自己,究竟沒忍住那股怒恨,于是氣勁從指而發,那晚我橫掃這一片夜合,待收手,四周滿目瘡痍,我獨立其間,以為真痛快了,內心卻空蕩蕩,很傷……阿實,像我這種道貌岸然的惡人怎會心傷?但事實擺在眼前,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你說慘不慘?」
樊香實抿著唇瓣,因為不這麼做,怕自己會嗚咽出聲。
他耐心等著,等她問,她知道他的意圖,心里狂鬧,終是忍不住問了。
「……是什麼事,不得不認?」
他臉上紅潮更加明顯,目光深靜。「我心中從來無誰,卻不知早已有你。」
淚水從她兩邊眼角滾滑,她雙眸依然眨也不眨,很執拗地看他,仿佛不信。
「阿實,我心上有你。」
他微微笑,語氣甚是平靜,有種悠揚深遠的味道,似是不管她信或不信,他的心意就是如此,能被接受,那再好不過,倘是不信他,那也無妨,就靜靜等候,等待她全心全意、全然信任的眸光。
樊香實說不出話,但一雙眼濕得嚴重。
當她掩下密睫的同時,她的唇亦被他溫熱的嘴掩住。
他不需要她說什麼,只要她待在身邊,心甘情願再次追隨他。
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際,樊香實听到男人沙嗄低語,他說——
「你那日問我有沒有掉過淚……阿實,我其實哭過一回……當日在江北,你再次取心頭血,我抱著渾身癱軟的你氣到落淚……也痛到落淚……」
她記得。
記得男人眼淚落在她臉膚上的溫燙感覺。
「嗚……你、你那時騙我說沒有……嗚……我就記得有,明明就有……」小手揪著他的衣。
「不騙你,再也不那樣了,阿實莫哭好嗎?」
「不好不好!」
他再次親吻她,這一次,身下的人兒唇舌熱烈,激切無比地回應。
他摟著她滾離那些鏟剪工具,亦改而讓她伏在他身上,她小手急切拉扯他的衣衫,扯松了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