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後頭的人沒事,領頭的第一組可慘兮兮,被亂石砸了個中!
意外暴起,先是騾子吃痛嚎叫,性情大變地亂踢亂踹,把其中一人攔腰撞落,牽一發動全身,那漢子一往下掉,腰間繩把前後兩人一塊兒往底下拽,當中一個還是玉家主爺玉鐸元!
落石未歇,仍大顆、小顆紛紛往底下落。
第一組排在第五位的石雲秋終于支持不住,她底盤開始松動,眼見要被拖落。
「力頭!」無驚懼,石雲秋的暴喊中盡是提點意味,要堅守第一位的巨漢給她死命撐持下去,因為待她也被拽下去之後,將有四條性命全仰仗他一人獨撐。
困局。
老天降大任下來,不撐活不下去。
「喝啊啊——」力千鈞仰首暴喝。
他陡地氣聚丹田,狠狠沉住下盤,如老樹盤根般牢狠地抓緊土地。
就靠他一個了!撐得下來是英雄,撐不下來也得死得像條好漢……
不不不!他不死!
力爺會回來的。一定會。
一定跟你一起平安歸來……
他不想死在這里!
即便是死,他也得死在姑娘懷里,死在他所渴望的溫柔鄉!
「呼嚕嚕——」
「嘶——」
山徑狹窄,其他人手無法迅速靠近,再加上落石忽急忽緩,僅有母騾和棗紅大馬護著他左右兩側。
此時,棗紅大馬板牙一張,幫忙咬住他的腰綁,母騾則昂首豎耳立在那兒,凜凜的姿態對後頭的騾馬群起了安撫作用,要他無後顧之憂。
「喝啊啊——」力千鈞又一次發勁,兩排齒都咬出血絲,下顎抽緊。
氣血灌達間,他渾身肌肉突起,額際、頸側和粗臂的血筋盡數浮現,猛地「啵啵啵」又「啪啪啪」的聲音連番作響,前者發自于他全身的筋骨關節,力勁使到極處,周身骨骼發出炒爆豆般的聲響,後者則是因驚人賁起的肌理瞬間把衣衫繃破了,把所有致密的線腳也一舉撐斷。
他幾乎是袒胸露背、衣不蔽體啊!
這一時間,力千鈞口中嘗到血味,龐大心靈一抽一抽的,好疼。
那是姑娘親自為他縫制的衣衫,經歷幾個節氣變換,陪著他山山水水地闖將過來,結果還是教他渾身蠻勁給撐爆,簡直欲哭無淚。
心疼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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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怎麼啦?」七、八顆頭顱聞聲忙靠過來。
「沒……沒事。」雲婉兒靦眺搖搖頭。「我自個兒不小心,笨手笨腳的。」適才沒留神,刀面貼著指頭切落,她反應算得上快了,本能地陡縮回來,但秀指仍被劃過淡淡一小道。
今早她同「霸寨」的女人們上山采茶,午後回到寨子里,大娘和婆婆們把一些茶葉細梗子收集起來,打算碾作茶粉末,加進面團里提香氣。
她跟在一旁學,大娘見她對灶房里的事興致勃勃,干脆把鎮寨絕活「精炖一品紅燒牛肉面」的做法也開始傳授給她,反正傳來傳去,依舊在「霸寨」里傳,這姑娘總歸是給寨里的某家漢子訂下來,很難跑掉。
此時瞥見她指上有血絲,大娘和婆婆們連連驚呼,又是取淨布幫她裹住,又是推她坐下的,仿佛傷得多重。
雲婉兒不好意思極了,忙把傷指含進唇里,螓首搖得更賣力。
「真的沒事,那些青蔥還沒切完,我——」
「別忙,青蔥沒長腳,跑不掉的。你要是傷著一丁點兒,咱這張老臉往哪里放?」大娘揮揮手,重新把她作勢欲起的身子按回椅上。
另一名大娘幫襯道︰「不只不只,連老娘這張也沒地方擺了。咱們幾個當初可是跟力哥兒夸下海口,他盡避出外闖蕩,咱們保你平安無事。‘霸寨’的男人們說話算話,‘霸寨’的女人們說出的話,那可跟斬雞頭立誓一樣厲害哪!」
提到力千鈞,雲婉兒心湖漾開漣漪。
垂著粉頸,她悄悄作了幾個深呼息,不知怎地,今早開始便一直心神不寧。
她時常想起男人那張黝黑樸實的臉龐,不斷地憶及去年初冬目送他離開時的情景——
他高大身影立在母騾身畔,面容粗獷落拓,他輕郁的眼似有若無地回避她的凝注,他待她有情……
那些場景每每在腦海中流轉過一遍,像是也往心底鑿過一回。
輕吮著指,她不語,惆悵復惆悵,覺得自己好笨、好拙,完全處理不了內心感情,該放放不開,該收已然不及,她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就是不知……他是否安好?
大娘和婆婆們強勢慣了,哪里允她悶不吭聲?擇期不如撞日,索性今兒個就掀了蓋,打破沙鍋問到底!
「婉兒你說,咱們力哥兒究竟有無勝算?那傻大個兒像蒼蠅見著蜜糖般圍著你繞,都繞這麼長一段時候了,老婆子我瞧他也沒啥進展。念他待咱不薄的分上,他不問,咱來替他問問。你說呢?」
「啊?」雲婉兒雙頰鬧紅彩,鬧得紅透暈暖,額都沁出細汗了。唉,那男人早就問了她、同她表白過,是她沒膽、沒氣魄,辜負他的情意。
女人們盡圍著她,把她困在當中,打定主意要向她討個答復。
她眨著眸欲言又止著,潔顎已被另一只手扳轉過去。
大娘接下去道︰「那大漢子雖然不英俊也不瀟灑,至少五官稱得上端正;一身肌肉雖然壯得挺嚇人的,性子卻是隨和豪爽。你別瞧他生得粗粗魯魯的,其實他膽大心細。婉兒啊,你別嫌棄他,力哥兒怎麼也是響當當的好兒郎,你說呢?」
怎麼又要她說?
她能說什麼?
雲婉兒幽然低嘆。
她們不知呵,她怎可能嫌棄他?她……她是很喜愛、很喜愛那男人的。
因為深懂得在意了,所以想要給他最完整美好的,卻覺自己匹配不過。都說她好笨拙,想待他好,又無端端傷害了他,她真是好蠢、好壞。
「婉兒,說啊、說啊!」大娘催著。
「婉兒,要說就說些中听的話,老婆子心不好,大夫說咱不能受刺激,你要說了不好听的,逆了咱的耳朵,老婆子一口氣怕要提不上來。」軟中帶硬,施加壓力于無形。
雲婉兒被七、八雙殷殷期盼的眼楮瞧得不知所措,連呼息都熱烘烘。
她感受到左胸房鼓動的力道,每一下都撞得她顫栗不已。
「我也是……對他……」迷迷糊糊間,她心里話就要被催逼出來了,一旦當著「霸寨」的女人們面前坦承情意,那當真如上告御狀且拍板定案,要翻供比登天還難。
她朱唇輕啟著,後頭的話尚未說出,一名嘴上無毛的小少年忽然急巴巴地奔進這處寨中公用的大灶房,邊喳呼不停——
「回來啦!他們回來啦!喲呼∼∼就說了,咱們馬幫漢子闖遍天下無敵手,西南域外算什麼玩意兒?不也兩下輕易就走通啦!婆婆、大娘、婉兒姑娘,哇哈哈哈∼∼他們就快回來啦!」
女人們調頭原要輪番把小少年罵個通天海,待听明白他興奮地喊些什麼後,人人臉上發光,雙眼泛亮,而雲婉兒更是大氣也不敢喘,生怕听漏消息。
大娘發話。「山子,你給老娘說清楚,究竟是‘回來啦’,還是‘快回來啦’?」
山子兩肩一縮,忙笑道︰「他們現下已經走到離‘霸寨’兩日路程外的玉家行會,那行會咱們頭兒之前同玉家訂下契約的,兩邊合作在一塊兒,往後‘霸寨馬幫’出外行走,各地的玉家行會咱們都能大大方方進駐。」嘴咧得更開。「眾人如今在行會那兒稍作歇息,馱回來的貨有些要跟著玉家人馬往江南去,不進‘霸寨’的,所以頭兒先遣了一小組人快馬奔回,要把寨里幾匹養壯了的騾馬趕過去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