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好兩副碗筷,她模上嘴角,發現自己在笑。
笑著,指尖猶按著翹翹的彎弧,眼睫循著陽光透入的方向抬起,她看見那個窈窕修長的女人。
女人有一頭搶眼的亮澤金發,米白色的連身洋裝剪裁簡單而大方,腰間系著一條寬版的栗色皮帶,強調出嬌蠻的腰身和漂亮的胸線,腳下的魔鬼細跟高跟鞋讓她原就縴長的小腿變得性感美好,看她踩得好輕松,應該平時就很習慣那樣高度的鞋子。
譚星亞眨眨眸,似有若無地逸出一口氣,讓那抹淺笑淡淡留駐,心房猛地跳騰著什麼,她捉不住,也就由著它去了。
繞過橡木桌,她來到玄關處,開門,穿過小前庭,然後筆直朝手里拿著張紙、正東張西望的金發女人走去。
「需要幫忙嗎?」
听到輕柔女音,那頭金發旋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墨鏡後的眼楮一時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只覺得生動活潑。
「太好了,你會講英語!』她如釋重負地笑了,手中的小紙張立刻遞過去,上頭寫著一個地址。「你能幫我找到這個地方嗎?』
譚星亞垂眸顧了眼那張紙,微微褪色的唇仍噙著笑。『你來找朋友?』
『找我的甜心啦。』她摘下墨鏡,眼珠顏色如澄空碧藍,吐著粉舌露出跟成熟外表不太搭的靦腆笑容。
譚星亞靜凝著她,被對方閃爍蜜味的眉眼所勾引,不禁走神了。
『哈羅!!你能幫我嗎?』白透的玉手輕晃。『你怎麼了?』
『啊!沒事……只是覺得你好漂亮,有幾分面熟,好像雜志里的模特兒。』
金發美女張口像要說話,譚星亞沒等她出聲,側身回指了指後頭的房子。『你想找的地方就是這里,想找的人就在里面。』調回眸光再度看向對方,她笑笑問︰『你吃飯了嗎?我剛準備好午餐,要不要進來吃一些?』
『嗄?』美女明顯一愣,隨即上上下下打量譚星亞,碧眼亮晶晶。『你也住在這里?嘿,我知道你的,我知道你呀!他說你是他的——』
『潔西卡?!』低沉嗓音滿是驚愕。
站在前庭說話的兩個女人同時側首,望向大跨步走出屋子的鐘爵。
『你怎麼來了?誰告訴你這個地址的?我——』女人撲過來抱他,香水味讓他吼聲陡頓,差點打噴嚏。
『爵!我好想你啊!』貼臉,親吻,再貼臉,再用力親下去。潔西卡熱情如火,無視鐘爵沈眉眯眼的「惡相」,笑嘻嘻直嚷︰『我到馬來西亞的小島拍寫真,工作提前結束,就飛過來這兒找你們玩啦!對了,你的傷好些了吧?剛才有沒有撞疼你?哎呀,對不起啦,我看到你太開心了!別臭著一張臉嘛,你不高興看到我嗎?唉唉唉,你這孩子真不可愛,我可是把你愛進心坎里呢!』
『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又被溜進鼻間的香水一嗆。
『我怎樣?孩子不對嗎?孩子有什麼不好?你不喜歡孩子啊?』
簡直雞同鴨講!
鐘爵火大地揉著挺鼻,另一手牢牢按住潔西卡的肩膀,推開,堅定地和那股香水保持一小段距離。
他峻臉微撇,猶爆火氣的棕瞳和斜後方那雙沈靜的星眸相餃。
星眸嵌在過分蒼白的臉容上,顯得加倍深幽,然後它們眯眯地彎成兩道,似乎在笑,溫潤地笑著,把眼楮笑出薄薄瑩亮的水氣。
他迷惑地蹙攏眉峰,想將她拉近,一道黑影突然插入兩人中間。
『爵,是她對不對?我迷路了,被這兒的小巷小弄攪得頭暈目眩,是她跑出來救我的。游東飛所說的那個女孩兒,就是她吧?她是你十八歲時救回來的少女?哇啊啊∼∼爵,你英雄救美耶!』
『你閉嘴。』鐘爵狠瞪潔西卡一眼,壓下想一腳踹飛對方的沖動。
「你們慢慢聊,我……我先走了。』隱隱的刺痛感漫開,原來對方知道他和她當年那些事。譚星亞淡淡頷首,旋身,舉步正要跨出,好聞的男性氣息混著她熟悉的玫瑰沐浴乳香,驀地將她包裹。
「你要走去哪里?連飯也不吃嗎?」鐘爵似乎曉得她在避諱什麼,臉色變得更難看。「跟我進去。」
「我不要!」譚星亞胸口陡顫,反射性地甩開他的手。
這一甩,她征住了,彷佛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舉措。
她在干什麼?!
不是說過,不想,就不痛的……
她費力不去多想,真的、真的盡力了,但那些教她心痛的事逼得這麼近,擠兌著她、環繞住她。
她像是孤孤單單站在山稜線上,四面八方的風在耳畔憂傷唱著,于是,她也哼起那樣的曲調,等意識過來,才弄懂那種奇異的痛早已往心田扎根,不是想或不想,就能任意操控或阻隔。
咬著唇站在原處,她蒼白小臉此時更不見血色,恍惚想,這樣真糟啊!她表現得實在太不得體,把氣氛弄擰了。
「對不起……」暗自深深呼吸,將糾結心髒的那股力量勉強壓制,竟心虛得不敢接觸男人的眼光,只低聲說︰「我其實在店里吃了一些,現在不怎麼餓。東西我都熱好擺在桌上了,你們邊聊邊吃。店里今天挺忙的,我還是快點過去。」她迅速望了潔西卡一眼,後者沖著她綻出充滿興然的巧笑,她微怔,也下意識回給淺笑。
「抬頭看我!」被故意忽略的男人爆發了,不管現場還有第三者,口氣變得陰惻惻,再次攔住譚星亞欲走的步伐。
譚星亞僵在原地,小前庭的唯一出路被擋住,她想閃避已然不及。
『你干麼這麼凶?』同為女性的潔西卡要替自己的女性同胞抱不平了,一手拉住不發一語的譚星亞,揚起近乎完美的下巴,高傲回瞪鐘爵。『有話好好說,不要欺負她!』
『滾開!』不讓自己的女人被亂踫、亂抓,鐘爵根本不管身上還帶傷,硬是以鐵腕手段奪回譚星亞。
撞進他懷里,譚星亞毫不掙扎,就由著他緊擁,只是一張軟唇揚得發白,眸光垂掩,像尊不會說話的陶瓷女圭女圭。
潔西卡尖叫。『你打我?你竟敢打我?!』玉腕遭男人五指狠抓,強逼她放開,結果留下紅紅印子。
『別踫她!』惡狠狠地警告。
『為什麼?你救過她,她就是你的啊?你、你……你這個沙豬主義崇拜者!害我還一心以為你是個好孩子!』
『別在我面前提孩子!』咆哮。
啪嚓!
快門聲?!
對這種聲音特別敏感的潔西卡和鐘爵很有默契地停頓下來,眯眼,互望著彼此,隨即掉頭朝圍牆外看去。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快門聲連續乍響,踮高腳站在圍牆外的陌生男人持著專業數位相機,拚了命地拍照,把前庭陷入「三角習題」的一男兩女之間的「爭執」給連拍下來。
第七章
快門聲不絕于耳,鐘爵反射動作就是把懷里的小女人密密環住,拿高大背影擋住狽仔隊的鏡頭。
「進去里面。」護著她,疾步將人往屋子的方向帶。
用不著鐘爵多說什麼,譚星亞也意識到情況緊繃,很配合地小跑步起來,讓他送進屋內,而潔西卡也跟在他們身後躲進來了,一進屋就把長窗的窗簾全部拉上,動作快得驚人。
「你們……我、我……對不起……」過了兩年多快三年的平靜生活,譚星亞幾乎忘記躲狗仔、應付媒體的滋味了,即便以往跟在他身邊那十年,她也被保護得極好、極隱密,不曾有過像剛才那樣的經驗。一時間,她思緒空白,只訥訥吐出不成句子的話,也不曉得為什麼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