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貓躲在我床鋪底下喵喵叫,吵得我不能安眠,你認識它嗎?」他掌心里托著一只小家伙,貓眼圓碌碌的,不太爽快的模樣。
「小家伙!」她喚著,直覺伸手要去抱它。
齊吾爾卻往後一退,將貓兒在掌中掂了掂。
「小心,它脾性不太好,我方才揪它出來時,被它賞了好幾爪。」
她怔了怔,瞥見他手背上果然劃開了幾條紅痕,眉心不由得擰起。「這小家伙是咱們姊妹一塊兒養的,平時都放任著它四處胡晃,特意想尋它出來還不一定找得到呢。它可能肚子餓,又閑到陌生的氣味,所以才會抓傷你。」
咬了咬唇,她輕聲道︰「你進來,我幫你擦擦藥。」
他搖頭笑著,「不疼,我天生皮厚。」接著旋身要走,似是知道……房里的姑娘會追出來。
丙不其然。
「齊吾爾,你……你怎麼走了?」她推開房門跑來,擦頭發的布還掛在頸上。
「你不是說這小家伙餓了?我帶它找東西吃去。」
「它愛吃紅糖。」她瑩白的小臉炫耀地笑著,「怎麼?沒見過這樣古怪的貓吧?」
他挑眉,居高凝視她。
「走,咱們一起喂它。」她自然地拉著他手腕往廚房方向沖。
腕上叩著鐵制護腕,冰冷而僵硬,他隨著她的步伐在檐廊上穿梭,有種很奇特的感覺,她小手里的溫度彷佛滲進了鐵腕里……
後院廚房此時靜悄悄的,一輪明月升上,把小小天井照得銀亮。
竇德男由櫃上取來紅糖,兩人就坐在檐前階梯上,他抱著貓兒,貓兒伸出小舌,舌忝著她掌心里的糖。
「我知道二姊夫和你為什麼來這兒,你們和阿爹晚膳前在內廳談的話,我都听見了。」撫著小家伙的軟毛,她抬眼鰍著他的俊容。
「那個用毒毀了二姊夫半邊面容的西域蛇女,從塞北逃掉了,是不是?」
齊吾爾溫和牽唇,坦然頷首。
她沉吟了會兒,又問︰「你和二姊夫是怕……怕她恨屋及烏,會來尋竇家的晦氣,所以趕來知會我阿爹?」
他點頭,「她月兌逃出來後,應該會先尋一處隱密的地方療傷,這段時日若不能找到她,往後等她痊愈,想再擒她就十分棘手了。我和李游龍前來,一是知會竇爺,一是請竇爺相助,希望運用你阿爹在江湖上的人脈,盡快查得蛇女的下落。」
原來,西域蛇女刁錦紅苦戀藥王不可得,又惱恨藥王之子李游龍與天下名捕鷹雄合謀毀其巢穴,故欲除李游龍而後快。去年冬,也才幾個月前的事,他終于藉藥王一臂之力擒獲此女,而她和蒙族之間還有一筆帳待算。
這筆帳呵……眉峰皺折,他臉容罩上了一層寒霜。
「我問過古嚕嚕三兄弟,我們第一次在九江大街遇上,那時,你來中原正是為了追查蛇女的去向,而古嚕嚕他們根本就是打著賣藝的旗招,私底下奉了你這位族長的命令四處打探小道消息。」
略頓了下,她清清喉嚨繼續道︰「二姊夫說,那名西域蛇女因得不到藥王,心中怒怨,連帶恨盡三王會的人,你是三王會里的一員,又是蒙族族長,二姊夫說……說四年前蛇女殺了不少蒙族人,連你的兄嫂也慘遭毒手……」
三王會。十數年前在中原興起的武林幫派。
原由三名異姓兄弟共創,「藥王」、「羅漢」、「夜叉」,三者各擁名號,行事亦正亦邪,曾在江湖上掀起驚濤巨浪,爾後,三王連袂走往塞外,而齊吾爾正是三王會中新一代的菁英人物。
「你知道的可真多。」
他有些粗魯地截斷她的話,喉結蠕動,臉上的神情十分怪異,似是不想多談。
「我心里好奇,當然想問清楚了。」她直率地道。聞到他身上爽冽的氣味,才發覺兩人靠得太近了些。
藉著輕咳悄悄拉開距離,他卻移了過來,抓起她肩上的淨布蓋在她頭頂上。
「雖然是春天,入夜還是有點涼意的,頭發仍帶濕氣,吹了風別著涼才好。」
「我、我──咳咳……」這會兒是真的咳了,她被自己的口水嗆著。「我很好,我不冷。」事實上還覺得挺熱的,他一靠近,她心跳就加速。
他不說話,放開吃飽糖的小家伙任它自生自滅,大掌就著那塊布,略微粗魯地擦拭她的發,把她一顆頭擦得東搖西晃的。
「齊吾爾……」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著。
「過完年,你已經三十一歲了。」
「嗯……」
頓了會兒,她終于鼓起勇氣問︰「你不娶親嗎?還是你在草原上的氈房里,已經住著好幾個大小老婆?」
擦拭頭發的動作陡地停下,他掀開那塊布,直直望住她的明眸。
「我只會娶一個姑娘當老婆。」他好看的唇形上揚,「再多,我養不活人家。」
「如果養得起?你就會娶好多個嘍?」她的眉擰了起來,語氣略揚。
他聳了聳肩,「基本上,男人都希望娶個三妻四妾的。」又想逗她玩了,下意識地,他這種「劣根性」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彷佛是為了滿足自己某種程度的愉悅,將心中那塊陰暗的角落不著痕跡地覆去。
「你──」她拍開他的手,雙頰嘟著,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我要叫我家三姊千萬別嫁你。」
他怔了怔,有些失笑,眼前的姑娘過完年都十八歲了,不能再叫她小泵娘了,但現下這模樣,唉……不用力逗逗她,實在對不起自己。
「可是竇爺叫我娶,他是我的泰山大人,這份好意不能推卻。」
「你想娶我家三姊,就、就不準你再娶其他姑娘。」她急嚷,還好廚房這兒沒其他人,要不聲音一出,還道鏢局來了宵小賊人。
「我是不想娶竇三姑娘呀。我和她說話前後沒超過十句,互相不了解,貿貿然娶了她,似乎有些不妥。」
「那……那你想娶阿紫?還是小金寶?」她眼楮瞪得又圓又大,月光在里頭跳動,雙頰紅撲撲的,好有精神。「不行、都不行!」頭搖得像波浪鼓。
「為什麼?」他挑眉。
「你、你是老頭子。」
他一頓,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道︰「意思就是說……我得跟竇爺回絕,說我齊吾爾不娶竇家的姑娘嘍?」
抿著唇,竇德男一時間竟沒法回答,只能定定瞅著潔輝下的他的臉,不懂此刻自己在躊躇什麼,又為著什麼感到淡淡的惆悵。
「其實……我在草原上的氈房里已經住著一位美麗的姑娘了。她的名字很好听,叫作吉娜親親。」他微微笑,神情平靜而溫暖,低啞地喃著。
「我得留在中原,要好一陣子才能回草原,如果你到塞北去沒見到我,可以去我的氈房找吉娜親親,她會代替我招待你,我想……她會很喜歡你的。」他又道。
竇德男深深吸了口氣,那緊澀的感覺依然在胸臆間流轉不去,好像有好多的話要對他說,但……是什麼呢?她腦中翻來覆去,忘記自己到底想說什麼了。
點點頭,她沖著他咧嘴一笑。忘記就忘記吧,沒差別的,反正,都是遲了……
第四章親親草原
夏天,九江的蟬又開始喧囂,吵得人不得安寧。
這燥熱的季節里,一個堪稱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從遠遠的塞外傅了回來──竇帶弟肚子里有女圭女圭了,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阿爹,您要去哪兒呀?!」竇招弟和竇來弟喚住直往門外沖的竇大海。
「咱兒上塞外的藥王牧場,咱、咱瞧我外孫去!」
唉,八字才寫了一小撇,還有一大撇沒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