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能夠這樣坐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她感覺到莫大的幸福感圍繞著她。
「睡著啦?居然都沒聲音了。」感覺到她的凝視,他的心神也被影響了,所以他打破沉默。
「你不是老是嫌我吵嗎?」她抿嘴而笑。「啊,這邊轉過去就看得到海了,好棒喔!」
這個地方他們以前來過,但是都是白天,不曾在晚上來。
「看不到海,連小貓都沒有。這麼冷的天氣,只有我們兩只傻鳥才會跑來海邊吹海風。」他好笑地將車子停在最靠近海的馬路上,但是月色不亮,所以確實看不到海。
「哇啊,你進化了,變成跟我同等級的。」她滿足地笑著,將窗戶往下開了一點,就听得到海浪的聲音。
「誰跟妳同等級?」他轉頭看她,怕她穿得不夠,有些冷風從拉開的窗戶鑽進來,降低了車內的溫度。「關上窗戶。」他出口又是命令句。
「傻鳥啊!苞我一起當傻鳥有什麼不好?還有,窗戶要打開才能听到海的聲音,你怕冷的話我可以借你取暖。」她說著把身子靠過去,汲取他身上的溫度。其實是她靠著他取暖吧!
承霈發覺她的手真的變冷了,于是動手關上車窗,然後還轉身瞪她一眼。
她偷偷吐了吐舌頭。「我不听海了,我看海就可以了。」
「黑暗中根本什麼都看不見,神經病!」他嘴里雖這麼批評,但是卻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
醒芽靠在他肩膀上格格笑出聲。
「放心,哪天萬一你比我還笨時,我不會嫌棄你的。」她望著外面漆黑的海面,卻覺得溫暖無比。
「妳自己一個人在家,是不是真的很無聊?」他一時沖動地問。
「其實也還好,我平常都太忙了,只有最近比較有時間看點書,然後還可以把一些點子先畫下來。可能是我忙慣了,所以很不習慣有這麼多時間可以揮霍。」她低聲地回答。
「妳都忙些什麼?小樂說妳的工作是做勞作。」這是他們重逢以來說最多話的一次吧?其實他心里有很多問題,想要知道她這些年的生活,但是又不甘願問出口。
「做勞作?哈哈哈!」她大笑出聲,好在傷口好多了,不然這動作可要讓她受苦了。「我幫一些商店跟百貨公司設計櫥窗,當然還有其他不同的案子,但大多是裝置藝術相關的。他大概看我工作室堆滿了素材,所以一直覺得我在做勞作,這樣說其實也沒錯。」
「裝置藝術?」他訝異地問。「妳怎麼會想去從事這一行?」
「我生完小樂後,一邊工作,一邊找一些函授的課程,到後來比較撥得出時間,我就回去學校念書了。念在職班,可以周末再上課,剛好有找到可以幫我帶孩子的保母,所以就還算順利的念完了。」
她三言兩語交代了這幾年的狀況,其實為了讓自己更配得上他,她是咬緊牙在努力著。
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跟他在一起,她把所有的思念化作一股執念,除了往前努力沖之外,已經別無他念了。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不可能改變,但是她可以改變自身的條件,所以她進修,她努力地發展出自己的事業,就是想要有一天再站在他身邊時,能夠覺得自己配得上他。
「那不容易吧?」他又不是天真的人,怎會不懂她沒說出口的苦楚呢?一個女孩子要養小孩、要念書,還要賺錢養家,不把一個人逼到極限也很難。
這讓他的怨念淡去了不少。這些年他的心里不好過,不願意接受任何感情,他在心理上捆綁自己;而她則是被現實捆綁住了,一個肩膀扛起一切負擔。
「妳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懷孕的?」問到這問題,他的口氣又不好了起來。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含著歉意的一眼。
「在跟你分手兩個月後。我……實在神經太大條了點,到肚子都凸出來了才想到可能懷孕了,發現時約莫快四個月了。」她抬頭看他。「你一定怪我沒跟你說孩子的事情吧?這個確實是我不對,但我實在沒臉回去找你。」
「孩子又不是妳自己有的,為什麼要自己扛?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孩子的存在嗎?」他的聲音有些啞,語氣里帶著清楚的指責。
她的手掐住他的手臂,像是在祈求他的原諒似的。而她的眼楮對上他眼楮里的不平,她的眼神里寫滿了對不起。
「我那時是真的覺得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背景跟條件都相差太多。我怕你終究會把孩子帶走,我已經失去了你,不能再沒有孩子。承霈,對不起,我知道我這件事錯得太多了,等到我意識到,已經很難回頭收拾了。」
他怒瞪著她幾分鐘,最後只好撇開頭去。
事過境已遷,現在他對她生氣再久也于事無補。除非他想要兩人關系再回到昨天晚上那種劍拔弩張的狀態,或是真的不想再讓她踏進他的世界,否則他早晚得敞些抉擇的。
而他卻也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放她走。若做得到,昨天晚上他就不會坐在客廳阻止她離開了。
「那妳就這樣自己養孩子?都沒人幫妳嗎?妳不是還有一些親戚?」想到她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變成要自己養孩子,他就忍不住想生氣。
他知道她的父親在她很小就離家了,放著孩子給她母親照顧,偏偏她的母親不是母愛濃烈的那種人,同樣很不負責任地把孩子丟給親戚養,所以她是在幾個舅舅家長大的。物質環境從來就不曾寬裕,但是她不是會怨天尤人的那種人。
這也是他會愛上她的原因之一。
她永遠珍惜她擁有的,滿足于她所擁有的,而不是只是看著別人碗里的飯怨嘆著過日子。
他一直以為她很樂天,沒有憂愁。這次他也才知道當時她確實被彼此間的條件差異給絆住了。
她錯在不把憂愁跟他談,而他則錯在誤以為她沒有煩惱。
「我是不可能回去舅舅家住了,我一直都不覺得他們是我的家人。」她轉過來仰起頭看他。「在我心中,我唯一的家人是你,但我卻傻得放棄了你。」
她說著說著,眼里盈滿了深深的歉意跟還憾。
他看著她眼神中那些說不出的懊悔跟痛苦,那些寂寞跟孤獨,他心底的牆終于咀漫漫Is落了。
「姚醒芽。」他粗魯地抹去她臉上滾落的淚珠。「有時候我真的想一把掐死妳算了。」
她愣了兩秒。「我知道,有時候我也想掐死自己算了。」她說著投進他懷里,開始嗚咽地哭了起來,哭到都快喘不過氣來的程度。一切的悔恨跟痛苦,一切的抱歉跟情感都一同崩潰。
他的憤怒化作無奈的嘆息,只能圈抱住那軟軟的身子。
「承霈……」她緊緊抱著他,生怕他後悔似的,抱得那樣緊。
他任由她用那緊到發痛的力氣擁抱他,心髒也像是被緊緊捧住了一般,揪得緊緊的。
她的淚水洗盡了這幾年的哀怨跟痛苦,化去了他心頭最苦澀的那一塊。
他只是擁抱著她,任由她哭個夠,也哭個透。
第六章
醒芽一直到自己哭累了,趴在他胸口打嗝才停下來。
喝了一口他遞過來的礦泉水,她擦了擦臉,這才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我一定又把自己搞得丑丑的了。」她泛起一抹羞澀的笑。
他將她的發順了順,將不乖的發絲塞到耳後,手指在她臉蛋上來回輕輕滑動撫摩著。像是在模一個脆弱的寶貝一樣,專注而小心。
她看著他眼底深處的溫柔,目光就無法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