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忙下樓,及時攔住正在等司機搬大包小包行李上車的她。
「你這麼快就離開?」
「我是上班族,能請的假本來就很有限。」她勉強笑著,雙眼浮腫。
「你在很有限的假期內,還是很高興地和我們一同前來,不需要在這麼不愉快的情況下,趕著離開。」有事可以好好談。
「謝謝你。」這真是個好男人。「可是我恐怕……暫時不想跟赫柔走太近。」
「因為她下午那頓莫名其妙的小姐脾氣?」
「不是。」她笑笑。「赫柔不是那麼驕縱的人,她其實很乖的。只是踫到了感情的事,她就……」
婉兒姊姊竭力保持冷靜,閉眸抿嘴,終究還是攔不住淚水,皺起了容顏。
瓣寧先請服務生代為處理行李,將婉兒姊姊帶往大廳一側的咖啡座,穩定情緒,厘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一直覺得你和赫柔感情很好。」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婉兒姊姊望著咖啡杯挑眉,拿著手里的衛生紙團抹往鼻前,輕微哽咽。「可是感情再好,一踫到男人的事,就全都走樣。」
「因為霍西雍?」
「她在吃醋。」婉兒姊姊瞪眼宣示。
瓣寧垂眸思索,輕聲安慰。「或許她不希望她的婉兒姊姊被人搶走。」
「不,她不是吃霍西雍的醋,而是吃我的醋!」她鼻音濃重、斬釘截鐵。「她不希望她的霍西雍被人搶走。」
瓣寧神色自若。「這是你個人的揣測還是……」
「霍西雍跟我說的。」
「啊。」
「是真的。」別好像不當回事。「他剛剛才跟我坦誠,他也很困擾,因為赫柔明明講好要跟他分手,卻突然介入我們之間,好像她仍是霍西雍的女友。」
「他們之間不一定是私情,可能是基于公事。」
「是赫柔在假公濟私!霍西雍跟我訴苦說,他就是因為受夠了她公私混淆的小把戲,所以決定分手。赫柔老是以公事為名,刻意跟他搞曖昧,仿佛她跟他假戲真做起來了,卻突然抽身,不見人影,過一陣子又故意放誘餌釣他上鉤,似乎想復合。霍西雍快被她的反復無常搞瘋了,干脆快刀斬亂麻。」
「那不是很好嗎?」而他目前的狀況,形同正在重蹈覆轍。
「不好,因為她看見霍西雍跟我在一起,又企圖回頭吃窩邊草!」搶姊姊的男朋友。
「嗯。」
「霍西雍和我商量說,要跟赫柔談開,不要再從中干擾我們兩個。霍西雍是當著我的面打電話約赫柔,出來講明。」
「看得出來,他很有誠意。」
「對,可是赫柔呢?她的誠意在哪里?人家是要去跟她劃清界線,不想再牽扯不清,她卻硬是穿著一身火辣清涼,只差沒干脆在他面前月兌光。她這還會是什麼意思?」
「我等了又等,霍西雍明明說談個十分鐘就夠了。結果呢?兩三個小時過去了,他還和她耗在酒吧里難分難舍。」她何苦再繼續等下去,自取其辱?
這個男人的心底,永遠都會掛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瓣寧只是淡淡地聆听,靜候她恢復情緒,好一陣子之後,送她上車離去,自己回座沉澱思慮。
他知道,霍西雍在玩把戲。問題是,這把戲只有他一人在玩嗎?還是另一個人同時也在玩?她騙過他,狠狠的栽倒他一記,沒有什麼能證明她不會再騙他。她的謊言里有真實的成分,但絕大部分,仍是謊言。她的坦誠,是否也是假裝坦誠?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自己竟被這種低層次的把戲,搞得團團轉,方寸大亂。
難道沒有別的方式處理這事?沒有別的人手可以負責這事?
有,那他為什麼還攬著做?為什麼不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他沒別的事好忙?
他豁然起身,大步邁向飯店的奢豪酒吧,決定一刀兩斷。
輕盈時尚的爵士節奏,彌漫整個慵懶世界,紙醉金迷,歡聲隱隱。帥氣酒保漂亮耍弄高超的調酒功力,背後酒櫃壯麗璀璨,如畫如幻,散放晶透眩目的光華,魄力四射。酒保的一舉一動,宛若剪影,在這大片耀眼燦爛之前,取悅嬌客。
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背影,毫無遮掩的整片背影,就坐在吧台前。高腳椅下是一雙交迭的玉腿,連身短裙幾乎只勉強掩住臀部。盤高的發髻,的頸項,只有頸後系著一條銀亮的絲帶,險險吊住僅能覆蓋身前的閃緞禮服。
遠遠望去,猶如一名果女,妖嬈獨坐。多少男子在她身後各處,痴醉仰望,灼烈,干渴,煎熬。
非常地美,連他都為之心馳神蕩。
一只怡然撫上這片雪背的巨掌,震懾回他的意識。巨掌的主人傾身,埋首在嬌女敕的香肩里,以鼻尖摩挲著,喃喃著,降服地深深嘆息著,仿佛懇求著。
美人回首,寵溺地賞他一個吻——
那曾經吻著他的紅唇。
第7章(1)
支開了閑雜之人,只剩三人繼續行程。
他們清楚彼此的立場,知道單純現象下的不單純,了解有大MAN這個人、有一批貨、有一堆爛帳,現在終于要對著干。
有一個人的心,卻亂了。
霍西雍駕著租來的車,馳騁在法國與西班牙的邊境公路上,打算取道安道爾公國,進入南法。
照理說,根據正規禮儀,戈寧和赫柔應該有一人要坐入前座,可是赫柔死都不要,戈寧去坐,她也不準,只好同在後座,放霍西雍一人在前頭作司機。
但漫漫長途中郁郁寡歡的孤獨者,是赫柔。
「所以你這幾年一直在經營南歐的地盤?」戈寧愜意閑談。
「不如說是南歐的華人地盤吧。」一兩個小時的路程下來,霍西雍早和他聊開了。「別人有別人的勢力,我們有我們的經營。不過我必須承認,溫州幫實在了得。」
溫州人是一個比一個還會做生意。
「所以你有自己的事業,不是掛在大MAN名下的人馬。」
「差不多,要看大MAN來談的案子有不有趣。」再決定接或不接。
「你最近覺得有趣的是哪方面?」
「听說你有在操作藝術基金。」霍西雍透過車前的照後鏡,銳利一瞟。
回應他的,也是鏡中反射的悠悠冷睇。「玩玩而已。」
「怎麼個玩法?」
「由你個人可動用資金的多寡來決定。」
他們狀似悠閑的你一句我一句,其中盡是刀光劍影。赫柔不懂這兩位高手是在過什麼招,只知道他們正在測試彼此,是敵是友,立場未定。
她知道戈寧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他當然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她談情說愛,此行的公務成分仍在,正事還是要辦。可是……
小手再次偷偷嘗試,覆往他擱在他們之間皮椅上的手,那只手卻像死掉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響應。輕輕扳弄他的長指,他也不理;悄悄以指尖在他手背上畫圈圈,他也不應。
冷淡到幾近排斥,只差沒嫌惡地甩開而已。
她感覺得到,所以頹然收手,垂頭發怔,繼續在他們的交談中獨自沮喪。
他為什麼不理她?為什麼都不理她?
車外的藍天自西班牙綿延至南法,庇里牛斯山脈開展在眼前。雖然入秋,草皮依舊青綠。
路上過往的車輛,窗上反映的盡是整片的藍。南有加泰隆尼亞燦爛的熱情,北有普羅旺斯吹來的氣息。
她的心卻是陰霾的梅雨季。
會不會是因為她今天的裝扮太男孩子氣?牛仔褲、帆船鞋、馬尾辮、運動衫,不符他向來比較偏好的嬌貴路線。但她昨晚凌晨兩點多才回房睡覺,今早不到七點就被叫起來,要即刻離開此地,毫無時間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