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定定地矚目黑暗,有著驚人的毅力與耐性,分分秒秒都維持著高度警戒。
眾人都睡下了,她卻不睡,比任何人都敏銳。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隨時都可應變。不能大意,不能松懈,不能妥協,誰來勸她都沒用。她一意孤行,堅守到底。像狼犬,執著地戒備,每條筋肉都蓄滿瞬間的爆發力。
但她安安靜靜,吐息如蘭,宛若閑適無眠的夜晚,正吟風詠月。
必鍵的時刻一到,她淡然取出手機,撥往國際機場,確認無誤,才撥往另一個人的手機里。
「喂?我娉婷。」
「如何?」
「你可以打電話給楊了,告訴他,不必飛往倫敦去跟你談什麼晨晨的合約。」
「啊。」
「晨晨已經上了往台北的班機,起程飛回你那里。」她這才悠哉起身,往林蔭深處而去。「任務達成,請把酬勞匯往我新的賬戶。」
晨晨一直遍尋不著的手機,此刻正被她擱在耳邊閑聊。
「這種案子也找我出馬,太瞧不起人了吧?還好啊,這里的佣人口風都不緊,那小兩口平日卿卿我我也都不怎麼遮掩,消息未免太好套了。」
超沒成就感的。
「照原本講好的條件︰我要馬來西亞的案子。」呵呵,她當初看中的就是這紅利,而非酬勞。「約翰內斯堡的那批老賊早就跟中國商人講好價錢,楊再企圖挽救也沒用。」
愜意的笑語,隨著融入黑夜的身影,逐漸遠離,迎風飄散。
「是我在中間牽的線又怎樣?南非的生意我做不到,楊也別想做到。」
狙擊手任務完成,樹影婆娑,再也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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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完全幫不上忙。」高帝在北京三里屯的奢華飯店酒吧內,頹然告白。開闊的空間概念,極簡風格的豪邁利落,感受不出絲毫老北京的風韻,而是名為北京的另一個世界。
時代洪流,一去不返。
「老實說,Eugene借著我建立起與晨晨聯系的管道後,就把我安插到北京時尚周的案子里。所以之後晨晨以為她在聯系的高帝嬤嬤,都不是我。」
「Eugene什麼時候開始以你的名義和晨晨聯系?」
「大概是她被你帶到曼谷沒多久吧。」他懊惱地撐著右肘在沙發扶手上,掌根揉著緊皺的眉心。「我記得……應該沒錯。因為我之後所有資源全被Eugene更新,只給了我護照和機票,就把我兩袖清風地送到這里來。」
「你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他最大的資產就是他自己。
「對不起,我實在……」
「你不需要道歉。」高帝向來養尊處優,承受不了生活質量的低落。「在這里還好嗎?」
他有些尷尬地比畫了一下。「是不錯,Eugene給我的條件遠超我想象之外。」
「怎麼說?」
「這里的人才和資源都很充足,我可以發揮的幅度很大。他們對我也夠尊敬,從不吝借掌聲。」給了他莫大的滿足感。「所以時尚周之後,很多不錯的案子都找上我,行程一下子滿檔,到明年中秋前都走不開。」
「你終于找到夠寬廣的舞台了。」在太狹窄的格局里稱霸,對他的才華而言是種糟蹋。「恭喜。」
「別跟我講這種刺耳的話。」愈听愈不自在。「我知道你為什麼飛來北京找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晨晨的下落,也不敢試圖搜尋。」
否則一定會被Eugene逮到,那就完了。
Eugene給得起的優渥條件,他也收得走,高帝卻無法承受瞬間失去現在所擁有的。Eugene非常擅長這種游戲,操弄人于股掌間。
「楊,你為什麼想找晨晨?」高帝忽而語重心長起來。「特訓已經結束,你不再是她的指導教官了。」
「我知道。」
「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嘗的甜頭、該付的代價,都已完結。
「你還找她做什麼?」
「我不知道。」他對自己也很受不了地白眼一笑。
「你小心了,一旦Eugene抓到你這把柄,他一定會用晨晨來牽制你。因為他正暗地拔樁,打算自己獨立出去組公司,好幾組的人馬都等著跟他一起,集體跳槽。」
「嗯哼。」他大口一吞,杯里的威士忌只剩薄薄一層。「奇怪的是,既不是高手也沒什麼家底的晨晨,居然會那麼得寵。」
「奇怪的是你。明明該放手的,現在還想牽扯什麼?」
楊將左手虎口架在唇前,撐肘沉思,莫名地想抽煙,又狐疑,已經戒了為什麼又犯誡?
酒吧內的獵艷男女,不時輕瞥時尚圈的幕後魔手高帝,以及與他同桌狀似名模的猛男。曖昧的揣測,渴慕的眼光,虎視耽耽。
楊太熟悉這一切的氛圍、這種游戲的進展模式及安全界線。像舞蹈,彼此知道如何進退,優雅迥旋,激情而不留情。晨晨卻像一只突然掉入舞池中央的八爪章魚,令他傻眼,不知該如何跟這只自得其樂且邀他同樂的怪物互動。
你喜歡我嗎?你喜歡我什麼?
奇怪的女孩,總愛直直地盯著他看,像變態。培訓期間有好幾次,他在忙碌中不經意地回頭,就被那雙大眼楮怔住。她看得那麼認真、那麼投入做什麼?更令他錯愕的是,他對人類的視線感有超凡的敏銳度與警覺性,為什麼會偵測不到有雙大眼楮一直在盯他?他的警戒網呢?
「你南非的案子搞定了嗎?」
「一塌胡涂。」
斑帝驚呆。「怎麼可能?娉婷那種層次的小把戲整得倒你?」
「是我自己想要被整。」才將計就計,陪著前任愛將玩游戲。
「你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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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試著與晨晨保持客觀的距離,冷靜地再度思索進退問題。結果,南非的案子,他心不在焉。理智上是清晰的,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在那里。
怎麼可能放不下?怎麼可能?
先前他回到曼谷的豪邸時,站在外廊許久,深知她已遠去。他不是不曉得娉婷會搞鬼,不是不曉得腦袋太直的晨晨會中計,他不曉得的是他自己︰為什麼會放不下?
他身後常常神出鬼沒的那雙大眼楮到哪去了?
為什麼他要在意這個?
酒杯再次見底,再次傾滿,隨即又飲盡。
「楊。」高帝提心吊膽,卻不是為了他的狂酗。「為什麼你會對晨晨……」
「因為平底鍋。」漸漸迷茫的意識,令他仰頭靠上沙發椅背,頹然感慨。起先在美國秘密培訓晨晨時,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感覺。比起他平日交往的絕色佳麗們,她實在沒什麼可以吸引人的,庸俗貧乏,頂多只能贊許她很認真笨拙得很認真。
有的人就是天生不機靈,樣樣遲鈍,但她很拚,已經盡了她的全力。好,只要她自己有心,他就繼續帶下去。
從沒帶過這麼難帶的木頭……
他暗暗觀察得出,她痛苦得想放棄。不是放棄特訓,而是放棄自己,沮喪于自己的駑鈍,不堪造就。她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住特訓的折騰,筋肉酸疼到徹夜難眠,每天早上都掛著兩輪黑眼圈,令高帝反感,以為她是在故意和他作對,就是不讓他好好為她作保養調理及造型。
但她依舊每天照表操課,一邊渾身酸痛,一邊慢跑、游泳、騎腳踏車。閑來沒事,他就看這傻蛋咬牙切齒的奮斗史,打發無聊的培訓日子。
直到那一天,暴風雨侵襲。接連兩日,所有的人都只能待在各自的房里,完全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