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可思議地美麗。
一切人為因素的敗筆,都摭掩不了她雪艷嬌麗的光彩。她活出了真摯的專一︰對她所信的上帝專一、對她所愛的男人專一。
如此笑靨,令維祈為之目眩。
這之後,是場溫馨典雅的午後茶會,在碧翠的產外庭園鋪設了一長桌美食,人們一群群地談笑用餐,孩童們拉著彩帶在草皮上歡欣奔跑,大家共享暖暖陽光下和樂的饗宴。但是,因著兩名男士露骨的較勁,使得喜氣的場面處處充滿火藥味。
史稱雙雄爭霸戰。
「曉淑從小就是個貼心的孩子。我一直都認為,她是上帝可憐我,而賜給我的小天使。」
範爸在眾家親朋好友的仰慕簇擁中,優雅賣弄資深帥哥的痴情風采,溫柔傾訴。
「你們大概都知道我太太有嚴重的產後憂郁癥。她不肯好好接受治療,而我又正處在事業的拓展期,實在沒有多余心思再去顧我兩個孩子。我有好幾次都想乾脆離婚算了,甚至連行李都打包好,離婚協議書就擱在太太的床邊。可是就在我打算趁出國洽公就一去不回的時候,曉淑叫住我。」
他這一寂然停頓,原本邊吃邊听的人們都專注的怔住了勢子,殷殷等待。
「那時她大概……只有六、七歲,這麼一丁點大。」他眯著回憶的俊眸比畫。「我都已經提著行李走到大門外,她卻笑眯咪地站在玄關那里叫我,手里還端著一團東西。她什麼都不曉得,不知道自己快沒有爸爸了,還在甜甜對我笑。」
幾名心軟的女士皺起淚眼眉心,輕捂雙唇。
「她說︰『爸爸,你又要出國啦。』我只能說是啊,狠不下心對她說我已經受不了這個家,再也不回來了。然後她穿著小圍裙、高高興興地把盤里那一大團黑黑的東西端給我看,跟我解釋說︰『我把爸爸最喜歡的咖啡跟最喜歡的披薩合在一起,烤成這個大餅乾,陳嫂說聞起來好像很好吃喔。』
「我很感動,也不想掃她的興,就說要帶她和她的大餅乾一起去餐廳,請她吃她最喜歡的女乃油草莓和巧克力聖代,她卻搖搖頭說︰『爸爸,你要上班了,我們下次再去。但是這個咖啡披薩可以一直放在冰箱,陳嫂說放個五、六天都不會壞。所以等你回國以後,我們再一起吃。』」
換上另一套禮服出來的曉淑,正拿著杯香檳走近,就被範爸正在談的事愣住。
「我那時根本講不出話來,只能把她緊緊抱到懷里。我答應她︰『好,爸爸就在五、六天之內為你趕回來,然後我們一起享用這個大餅乾。』」
此時範爸眼中已經看不見其他人的存在,一逕疼惜地望著女兒。
「如果不是曉淑,我們家早在那一天就破裂了。是她把我的心叫回來,讓我醒悟到我是一個父親,不能這樣丟下整個家就走,尤其不能讓曉淑受傷。」
範爸只不過右肘微微往外曲,曉淑的縴縴玉手就乖巧而本能性地往里鑽。父女倆親昵的默契渾然天成,勾著彼此的手臂相貼相望。
「曉淑的心特別柔軟,熱情,所以容易受傷。媽媽的冷淡常常讓她很難過,我若再拋下她,她就真會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那天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讓曉淑當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兒,她媽媽沒有辦法給她的愛,我來給。」
曉淑頓時臉蛋紅通通,在大家羨艷的掌聲中嬌羞得不知所措。
她當然知道爸爸很疼她,也從不吝於讓人看到他有多寶貝這個女兒。但是何必在這個時候提那件事?那不是他們父女倆的小秘密嗎?
爸干嘛要公然拿出來講?害她亂不好意思的……
「你要到哪里去?」範爸故意不解地朝躲在他手臂後的小人兒狐疑。「你今天可是主角喔。」
大家溫暖的笑聲,讓她更感尷尬。
「範伯伯,你就別再逗曉淑了啦。」不然她快羞到燒焦了。
「哎喲,範弟兄,你實在是好福氣。」幾名年長的媽媽慨然贊嘆,為自己相中的兒媳婦竟落到別人家感到扼腕。「女兒這麼漂亮又貼心,跟你又親,現在要嫁到別人家去了,你一定很寂寞吧。」
「當然了。」他陰險地朝曉淑賣弄落寞。「可是女兒大了本來就得嫁人。為了她的幸福著想,我又能說什麼呢?」
「我都跟你說了,我會常回去看你的!」小紅人窩在他的手臂後竊竊申冤。
「那還得了。」範爸挑眉大笑。「新娘子才剛結婚沒多久,就猛往娘家跑,人家會以為是你夫家對你不好。」
這玩笑狀似無心,實則尖酸刻薄,剛好刺中在長桌另一側與同事好友寒暄的新郎。
他微微傾頭,自眼角掃了範爸一記。
「爸,你不要亂講啦。」曉淑快被大家的笑聲糗爆。
她愈是糗,愈是往範爸壯碩的背後縮,小女兒的嬌態惹得各家長輩更加憐愛。
「我這個女兒啊,什麼都好,就是太憨。」範爸狠狠地無奈長嘆。「所以才會笨笨地被壞男人騙走。」
眾人欣然附和,非常贊同曉淑的憨厚,卻疏忽了「壞男人」這部分醞釀的危機。
「維祈哥,你真的很壞嗎?」青少年們圍著他朗聲直問。
敖近圍著美食聞串的熱鬧人群,趕快假作仍在各自談笑,暗暗緊張冒冷汗。
李維祈悠然一手拿著水晶杯,一手插在西褲口袋里,故意朝長桌另一側範爸的方向,回應青少年的粗魯質詢。
「對,我曾經很壞。即使踫到自己喜歡的女孩,也不知道該怎麼認真,所以十年前剛開始跟曉淑交往時,傷她很深。」
霎時,愛听八卦的、自己正逢感情困局的、景仰新郎新娘情史的,紛紛故作前來長桌這方取用餐點的樣子,順便擠在他周圍側耳傾听。
範爸的場子也被他攫走人心,個個轉望他的霸氣坦然。
「那個年紀的女生,想的是戀愛,男生則滿腦子想的都是。所以當曉淑在高一那年向我告白說她喜歡我,要把她最重要的東西給我時,我直覺地認定她要給的就是她的身體。結果她所講的,跟我所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連曉淑自己都驚呆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爸和維祈突然變得超愛講故事,而且維祈向來不屑唆,先前李家為他舉辦就任家族證券事業總經理的茶會,他的俐落致詞創下不到三百秒就結束的驚人紀錄,令與會者與媒體記者當場傻眼。
怎麼這時的他競大闊話匣子,談起她也不曾听他解釋過一句的那段往事?
「那一年,我們約在麗晶酒店踫面,我認為最重要的就是上樓開房間,曉淑認為最重要的是我們要一起在一樓的餐廳晚餐、談心,然後沿著中山北路的林蔭一路賞月、聊天,牽手漫步到美術館,在那附近的優雅茶館喝茶、听音樂。然後送她回家,晚安。」
全場鴉雀無聲。
就這樣?
「維祈哥,這……就是曉淑姊說要給你最重要的東西?」
「不是,她要給我的是她的日記,清楚記錄她是怎麼喜歡上我、每天怎麼樣想我、將來想跟我一起做什麼。當然,里面包括記錄了那一天的行程規畫,不然我哪曉得她那天約我到麗晶究竟想干嘛。」制造了那麼浪漫的情境,只為了給他一本日記。
大家听得一頭霧水,全都兜不起來。
曉淑則是怔怔失神。那本日記……那天她裝在小提包里卻統統不知掉到哪去的寶貴日記,竟然在他那里?
她以為那整段感情紀錄全搞丟了,是上帝要她舍棄這只會為她帶來傷懷的戀曲。沒想到,是上帝把它寄放在她丈夫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