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懂……」青少年們紛紛嘟囔。「那曉淑姊當天的約會行程,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只是想跟我分享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因為她常常跟爸爸一起去麗晶用餐、談心,再一路欣賞夜景,走到美術館,喝茶聊天,然後一起回家。這就是她認為的幸福,只不過對象由爸爸變成我。」
一記暗箭,射中範爸。
範老頭,你的護花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由李家少主稱霸。
「喔。」範爸老神在在地溫柔冷笑。「然後呢?你們約會得還愉快嗎?」
「不太愉快,因為我嚴重遲到,所以我們雙方各自預設的底案都沒有執行。」李維祈放下水晶杯,兩手都傲然插在褲袋里,揚著下巴一副準備干架的德行。
「然後我女兒就哭著被你送回來,嗯?」範爸悠哉吟道,雙手環胸,有如暴力討債集團的冷面打手。
「是啊,真教人遺憾。」狠眼微眯,低語陰森。「既沒牽到小手,也沒親到小嘴,就原封不動地被送回範公館。別說是她了,連我也很想哭。」
「所以你就有權在十年後回來吃我女兒豆腐?」
「哪兒的話,您太過獎了。我只不過是照她日記里的生涯規畫,在她二十七歲這年回來娶她。」
「何必呢?你這麼英俊多金,能選擇的對象一定不少吧?」
「對啊,可我也沒辦法,想娶的就只有她。」
「那不是太玷污你矽谷種馬的一世英名了?我記得你在美國研究室是以『一堆女朋友』聞名遐邇的。」
「範爸,您這麼仰慕我,晚輩還真是不好意思。」查得這麼仔細。
「等……等一下,維祈。爸,你也別這樣……」曉淑緊張兮兮地連忙阻止兩頭斗牛的逐漸逼近,幾乎眼楮抵上眼楮。「有話好好講……」
「是啊,維祈,你就好好講講,你那『一堆女朋友』是怎麼回事吧。」
「當然好啊,可是範爸你幾時成了神職人員了?你有資格听我告解嗎?」
「那還真是太不湊巧了。範爸我這幾年陸陸續續有在神學院修課,已經取得神學碩士學位,教會也打算推舉我明年出來選長老,所以資格方面是沒問題的。倒是你,是不是做了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所以沒臉跟我告解?」
「爸——」曉淑哀嚷。「現在是什麼場合……」
「噢,我好感動,爸,你竟然這麼關心我。」新郎昂首踐道,雙手抽離口袋。「我早就想找個人好好訴一訴這十年來的苦水。」
「我洗耳恭听。」範爸一字一釘,狠然活動喀啦作響的雙手骨節。
突然間,龍套們歡然躍入。
「範伯伯,我們剛才的婚禮唱詩怎麼樣?你會給我們打幾分?」
「新郎官,該準備和親友同事拍團體照!」
「維祈,你不要跟爸……」
「新娘子快點去補妝,要拍團體照了!」
教會的各路人馬迅速清場,急急帶開兩名男士為之相殺相砍的禍水紅顏,拖到新娘休息室更衣補妝兼告誡。
「衣服等一下再換!」曉淑在眾家姊妹的圍堵中急道。「我擔心爸跟維祈他——」
「他們的事你不必操心,男士們會去幫忙處理。」
「對啊,最好留點事讓他們去忙,不然他們就只會愣在桌邊扒糧。」
「曉淑,你千萬不可以用手踫頭發!」負責造型的青春小玉女忿忿警告。「你的頭發超難定型的,一不小心就整縷彈出來,到處亂翹。你亂踫頭發就等於是找我麻煩!」
「沒有!我一直都沒敢踫……」冤枉啊。
一陣手忙腳亂,亮麗嬌艷的大美人變換風貌,呈現在鏡前。香檳杏桃色的粉緞禮服,襯得她更加剔透鮮女敕,連姊姊妹妹們都為之贊嘆。
「今天從早忙到現在,一直都沒機會好好欣賞你。」總算,可以細睹絕代佳麗的風釆。
「哎,我多少可以體會範爸的心情。」好不容易把女兒養大,出落得這麼漂亮,卻被別的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拐走了。
「曉淑,恭喜你。」
泵娘們紛紛彎身貼近她,一同望向她在鏡中泫然欲泣的笑顏。
「教會有很多小女生偷偷拿你做榜樣喔。」儼然當她是感情顧問。
「我沒有……根本沒什麼榜樣可言。」連一生一次的戀愛都談得亂七八糟。「而且我也沒有帶領青少年的天分,他們都不太甩我……」
「廢話,不耍酷擺擺架子,那還叫青少年嗎?」簡直叫小老頭。
「你這樣就很好了。」好友們從她背後摟著她,臉頰相親。「我們就愛你原來的樣子。」
她知道。可是親耳听到這樣的肯定,她還是忍不住在笑容中滾下淚珠,覺得既糗又感動,很開心又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感觸特別多。
還好她今天享有當新娘子的特權,無論哭、無論笑,都能得到大家無條件的接納,和豐豐富富的祝福。
直到李維祈一臉凶煞地槌門而入。
休息室內的每個人都被他猙獰隱忍的怒容嚇到,也都因他隨即呆愣的神情感到好笑。大家完全可以了解他突兀的轉變,也暗爽可以一窺號稱業界鐵血少主的傻樣。
「維祈?」曉淑被他反常的德行慌到。「怎麼了?你沒有跟爸打起來吧?」
「你們慢慢串,我們先去外面忙。」
姊姊妹妹們嘻哈聒噪地喧鬧離去,替他倆清場。
「曉淑,千萬記得!」門扉帶上之前不忘急急補吼一句。「不可以踫亂了頭發,我才剛幫你定型好的!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沉寂下來的休息室,氣氛濃郁,害她尷尬得扭扭捏捏。
吧嘛這樣瞪她啊……他不能眼神再溫柔一點嗎?
「維祈。」咳,喉嚨突然好乾。「你要不要坐下……」
「你干嘛不跟我說爸買房子的事?」
「啊?」
「他剛說他買了我們新家的上面那層樓。」可以天天把女婿踏在他腳下。
「我不知道啊。」爸什麼時候買的?「我只听他最近直嘮叨著要找個退休獨居的小房子,原來的家就留給哥以後成家立業用。」
結果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遷居到小兩口頭頂上。
「你不覺得爸有點疼你疼過頭了?」他興師問罪地汊腰眯眼,踱到安坐椅上的艷姬跟前。
她開始不爽。「爸疼我有什麼不對?起碼有個人會為我申冤、討公道。而且他公事再忙,都還會抽空听我講話、陪我聊天。哪像你,自從接手家里的事業,就開始懶得跟我聯絡!」
就連今天女方負責的婚禮及茶會都是爸一手包辦、投入到底,他這個新郎卻像個大少,只會涼涼旁觀,啥都不管。
「你當我是死人嗎?沒事跟你純聊天就可以很滿足?!」
凶什麼嘛。「可是我有很多事要跟你商量啊。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就處理不來,而是我想听你的意見,我們兩個一起作決定,不然我們兩個結婚是結假的嗎?再說,我想跟你說話、听听你的聲音也不行嗎?就算我們已經沒話可講了,我們也可以聊天氣啊。」
超想撞牆……他在她理直氣壯的申訴中,頹然長嘆。
「難怪希安把你尊為夢幻少女。」暗暗虔誠供奉,仰慕不已。
嬌顏微皺。她不是懷疑希安,而是不管什麼好話,只要一經過維祈的嘴巴就很難分出是褒是貶。
「我從十年前就一直被他嘀咕到現在,說我老用自己的現實去解讀你的夢幻。不管是約會啦、最重要的東西啦、煩惱啦、期待啦、未來啦什麼有的沒的,有時我真懷疑你其實是異次元來的寄居生物。」
「呃……」怎麼突然扯到那麼深奧的領域去?「就聖經神學的觀點來看,我們的確是這暫時世界的寄居者,將來都會回到永恆的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