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快告訴我蝶蝶要找的人是死是活,我就跟你走!」
「是壽思福晉的聲音!」
匆匆趕往柴房的一票人不禁錯愕。真如希福納大人所說,這廢棄柴房確實藏著人。
「看吧看吧,我就說嘛!」哈哈,真是太帥了。「喂,壽思、壽陽,該回家上床睡覺羅。」
「你說是不說?!」急煞壽思。蘭陵鬼王明明不是啞巴,為什麼不說話?
她正欲跳腳之際,猝地看到鬼王竟由腳跟開始向上結冰。不只鬼王如此,鬼卒們亦然,被凝為冰霜的雙腿凍止在原地。這是怎麼回事?
表王的骷髏大掌霍然抓過壽思,驚壞了她,也嚇得蝶蝶大嚷。昏睡在一旁的壽陽,也終於不耐於一波波的擾人噪音,咕噥揉眼,緩緩起身。
「不要!放手放手,你抓得我好痛!」壽思惶恐哭叫,拚命胡亂踢打。
枯骨的長指如條條鐵線,幾乎箝陷至她柔女敕的手臂里。她痛得不顧一切,掙扭吼叫,不住地哭嚷蝶蝶救她。可蝶蝶也早給嚇壞了,無法反應——
直到壽思狂暴的小手槌上鬼王的臉。
面具應聲而破,裂為兩半,暴露了鬼王的真面目,令蝶蝶失聲駭叫。
「四貝勒!」鬼王召鬼竟然召到四貝勒?
「在哪里?四貝勒在哪里?」及時破門而入的希福納暨閑雜人等,一擁而入。
希福納和穆勒秘密西行,為的就是找四貝勒,怎會也藏匿在此?
但,柴房內無所異常,只有瞠大淚眼跪地發呆的蝶蝶,以及惺惺忪忪的壽陽。方才眾鬼壅塞的室內,一片空蕩,死寂而荒涼。既不見任何鬼影子,也不見壽思。
希福納一時僵呆。怎麼……壽思呢?他剛才明明听到壽思一連串的驚叫,也明明听到有人喊四貝勒,人呢?
不只此地錯愕,遙遙彼處也正錯愕。
城外荒郊雪地上,鋪列的緊密水結界里,倏地出現難以數計的冥府大軍,寂靜地被定在水結界里,文風不動。蘭陵王為首,正箝著哭到抽搐的驚惶小人兒。
穆勒的人馬盡皆呆滯,眼前景象遠超過他們生平見聞,所思所想。先前面對的是遼闊荒原,此刻面對的竟霎時變為千萬大軍。由不可見的存在,凝結為可見的冰雪鐵騎。
他們才十幾人,如何敵得過千萬鬼?
「穆勒!穆勒救我!」壽思已然嚇到只剩本能反應在運作。她痛哭哽咽,急急哆嗉,被鬼王箝著手臂拎在它身前。
「鬼王竟是四貝勒?」水貝勒怔怔夢囈,難以置信。
沒了面具遮掩的容顏,呈現的是毫無血色的俊美,空靈而寒冽,決絕的瞪視,似幽似恨,若喜若悲,彷佛疏離,又像在渴望遙遠的救贖。景象之淒艷,令人失神。
鱉異的美,讓眾人忘了吐息,全懾於鬼王幽微的絕俊。這是不屬於人間的優雅,不屬於人間的飄逸。醉人的靜謐存在,能忘今夕何夕,甚至忘了那張雍容尊貴的臉龐,伸出的是枯槁的殘肢。
眾人恍然失神,唯獨穆勒,蓄勢待發地步步逼近,近到與鬼王僅一臂之遙的距離。
壽思泣不成聲,可憐兮兮地淚眼相望。
「下次還敢不敢隨便玩咒術?」
「不敢了……我再也不玩了……」
旁人張口結舌,不明白是穆勒搞錯狀況,還是他們自己有問題。
「以後若再胡搞,休想我會救你!」
穆勒怒斥,隨即揮刀,斬下蘭陵鬼王的首級,頓時尸身迸然碎裂,化為燦燦冰屑,散在黑夜。鬼首落地,不見四貝勒的幽怨形貌,而是向黑暗彼方滾去的古老骷髏頭骨。失去將帥,已經被水結界凍結為冰的鬼卒大軍也同聲炸散,冰珠碎片由星空紛紛墜回地面,化為水貝勒最初作法所灑的清水,又漸漸被寒冬凝為霜雪。
終而,子夜仍是子夜,荒原仍是荒原,十來只白呆人影僵立其間。
被暴躁英雄救回來的小美人,高高坐在他臂彎上,緊緊摟著他頸項,哭得昏天暗地,風雲變色。
「看哪,這就是你貪玩的下場。」不乘機狠狠教訓一頓,他死不瞑目!
「我才沒有玩,我是為了要幫你……」她嚎淘大哭,埋在他頸窩忿忿訴苦。
「哭什麼!你活該找死,還有臉哭?!」
「是我幫你找到人的!是我藉蘭陵王從陰間找到你要找的人——」
「還敢搶功?還敢跟我辯?」捏死她!
「不要不要!」被捏歪的小臉蛋氣惱哭叫。「你弄痛我了啦!」
「穆勒,你別這樣。」水貝勒看不下去,忙來勸架。「她幫你探到四貝勒生死下落,這對你可是大功一件,你就——」
「大功個屁!她根本就是愛玩,不知死活,早該痛扁一頓!」他想來就氣。
可憐壽思哭得慘兮兮,小臉被捏得紅通通,眾人忙勸得亂烘烘,熱鬧無比,而且還一路鬧回府里。
敦拜一見寶貝女兒遭人如此折騰,飽受委屈,立刻面如閻羅,為女報仇。即使親如女婿,也絕不手下留情——此即希福納真正所指,為了壽思而會要穆勒老命的那個蘭陵王。除此之外,壽陽與蝶蝶的柴房幽會,被目擊者傳得繪聲繪影,浪漫激情,這自然又是一椿亂局。而妓院媽媽,本以為壽思出嫁後,她便會快快被敦拜迎入府里作夫人,豈料天外飛來橫禍︰風騷美少女歌嵐,改頭換面,粉墨登場。憑著青春本錢,讓人肥肉松的中年媽媽備感壓迫,更加使勁賣騷……
一元復始,春回大地,從來是春風不渡玉門關,今卻春情旖旎甘州城。
真是可喜可賀。
☆☆☆
對穆勒來說,這場人生,卻有點可歌可泣。
娶到太嬌艷的老婆,不見得是福氣,更何況,那份傾城絕色之下,包藏陰險的小小心機。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準再勾引我兒子!」他殺人房內劈頭痛罵。
「我沒有啊。」
穆勒見狀,氣血逆流。幸而內力深厚,才穩住大局。
「你、在、干、什、麼?」
「讀壽陽寄來的新稿。」她嚼著點心翻頁說道,心不在焉得很。
「你讀就讀,干嘛不穿上衣服?」僅著小小肚兜和褻褲,趴在涼榻上,勾著細女敕小腿晃呀晃,聞閑亂翻書。「這像話嗎?」
「我熱啊。」嗯,有插圖,這樣比較好玩。
「難道你以前在甘州夏天都這樣過?」
「我只在嫁到北京以後才這樣做。」
「為什麼?」
壽思才不甩他,只回他個懶懶的鬼臉,吐出粉女敕小舌頭。
他不爽地認命上閂,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老要任她予取予求。「我已經說過,舌頭不是這樣用。」
「會嗎?可我覺得滿有效的。」
穆勒有好長一段時間想不透,壽思為何老在奇怪的場合、奇怪的時候,突兀地對他大作鬼臉吐舌頭。後來才曉得這小混蛋胡亂詮釋蝶蝶的閨房教導︰舌頭是挑逗男人的最佳武器。
她那個天才腦袋,竟拿來對他作鬼臉。
「到底該說你懂事,還是不懂事?」他頹然落坐涼榻邊,無奈長嘆。
「什麼?」
他輕瞥她撐肘趴在榻上的德行,垂下的肚兜領口,隱約透露被擠在雙臂間的兩團酥胸,堅挺飽滿,粉艷蓓蕾呼之欲出。
「不要在別的男人面前笑得那麼媚。」他沙啞醇吟,宛如懇求,痴迷地摩挲她滑膩的果背。
「我沒有啊。」太冤枉人了吧。
她半側過身來,回頭瞠視,模樣認真。
「什麼叫笑得很媚?我只知道笑就是笑,不笑就是不笑,難不成還有得分?」
「別鬧了。」他就不信她听不懂。
「你很奇怪喔。」
她並未如他預期地攀爬到他身上閑串,而是翻身仰躺,安然玩著他背後的發辮。這種隱約的疏離,令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