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把貴妃臥榻邊的男子抓出來!」穆蘭朝侍衛嬌聲喝道。不管了,就算會把這事鬧大,她也必須全力守護姊姊的名聲。
「格格!」侍衛們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哪來的什麼男子!」
「就是剛才跟我進宮來的男人!」
侍衛們面面相覷,最後為難地望向她的一臉急切。「剛才有男人跟您一塊兒迸宮嗎?奴才們只看見您來啊。」
表扯,這些人簡直胡鬧!「叫我的隨行侍女進來,不然問我家車夫也行。明明就有個男人跟我一道來,而且現在正坐在我二姊的……」
爆女一抬下巴示意,侍衛們不由分說,立刻架起穆蘭往外拖。穆蘭極力反抗,不斷申辯,仍被強制押往城外,硬塞回馬車里,打道回府。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們全都著了什麼魔了?
回府之後,更荒謬的事接踵而至。她四處探尋不到表嬸的下落,繼而才忽然頓悟︰她並沒有什麼表嬸啊。老天爺,她竟然認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為表嬸,還因此帶了一名陌生男子入宮。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何會發生如此荒誕不經的事?
「格格,您還好吧?」
穆蘭頹喪地由雙掌的掩護中抬起頭。「什麼事?」
「那個小乞丐又來跟您兜售破爛了,被僕役們擋在後門外。您要去見他嗎?或者我們替您把人走?…「我去見他。」她無奈地長嘆。若把身分不當的人帶進府,少不了又得挨阿瑪、額娘一頓罵。她今天已經夠倒霉的,還是少惹麻煩為妙。
當她見到後門外忤著的十一歲小少年時,赫然大驚。
「小扁!你怎麼——」
「格格要不要買畫?這回我師父有新的花鳥喔。」小少年冷漠地背誦著,毫無生氣。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為什麼——」
「格格如果有興趣,我還帶了一些師父畫的山水圖,全放在客棧里,您要不要跟我走一趟看看?保證不吃虧。」
穆蘭直視著他空洞的神情良久,霍然跨出後門,將他一路拉往老遠的偏僻胡同里。
「小扁,是不是你爹又賭輸了!」
他倔強地撇頭避開穆蘭澄澈的眼瞳,使得眼角與嘴邊的血漬更加清晰,左眼甚至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隙。
「小扁,抬頭看我。」
他不動。「你到底要不要買畫?」
「你若不面對我,一切免談。」
「你憑什麼命令我?」他也只敢在沒人的地方如此當著王府格格的面耍脾氣。
「因為你有求于我。」她柔聲撫慰。
「我可沒求你買我的畫!」
「我知道,但你求我的是另一件事。」
他哪有!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說出這種窩囊話。不過……他閃避著穆蘭的視線,不安地瞟來瞟去,低聲咕噥。
「我哪有……我求你什麼了?」
「幫你。」她在小扁錯愕且難堪的憤怒中順勢響應。「否則你為什麼來找我?」
「我只是來賣畫!」
「你前天才賣給我三幅長卷,照理應該半個月後才會再出現。」
「那是因為我師父又畫了新作品,關我什麼——」
「小扁,你若不肯跟我說實活,你要我怎麼幫你?」她為難地苦勸著。
「幫?你幫個頭,你又懂什麼!你吃好的穿好的,有好出身,有好面孔,什麼苦都沒吃過,你有什麼資格來幫我?!我不屑任何人的同情,我也不相信你這種千金小姐真會幫我,我才不相信你們!我什麼人都不信!我……」
他在憤怒中霍然爆出淚勢,掩都掩不住,尷尬至極。穆蘭也被罵得無話可說,失落地垂望地上散落的畫卷,兩人都困窘地沉默了許久。
「你要賣的……就是這些畫嗎?」得不到任何響應,她只好繼續自言自語。「你先到我家後門等著,我去跟帳房領些銀……」
「你就不會看一看再決定嗎?」小扁含淚怒斥。
穆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做錯事似地抿唇俯首。她想幫小扁,可她好象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之外,根本幫不了什麼。
「我……進去跟帳房領些銀子,一會兒就出來……」
小扁倏地抓住她離去的勢子,不準她走,緊緊揪著她的雙臂衣袖,埋首在她背後,無聲顫抖。穆蘭沒有其它動作,只是靜靜忤著,任小扁的情緒浸濕了她背後。
半晌,他倆才到雅致的茶樓一角小坐。
穆蘭沒再多說,只是點了許多美味佳肴,小扁卻反常地動也不動,對著食物發愣。她當初認識的小扁,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乞兒,常挨父母揍的頑皮少年。他被打得遍體鱗傷已是常事,但從沒像最近這樣失魂落魄。
小扁一定出了什麼事,可她不敢間,怕一問反而更加挖爛了對方的傷疤。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無能,什麼也幫不成……「你又惹上什麼麻煩了?」小扁忽而轉變心情,像小大人似地傲然開口。
「我……沒有啊。」
「還掰。打從之前見到你的第一眼,你就一直皺著眉。趕快老實招供,你這人是藏不了啥子心事的。」
可是給個十一歲的小孩識破,她也太遜了吧。
不過她的確很遜,比不上小扁的老江湖,他一听事情脈絡,馬上就知道關鍵所在。
「你給人下咒了。」
「啊?」她模模緊皺的眉心。給人下皺了!這倒是。
「我是說你被人施法術了啦!」白痴啊。「若不是被人下了什麼咒法,怎會平白蹦出個表嬸你毫無所察?」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有問題……」
「你的確很有問題。」能傻蛋似的天真到這把年紀實屬奇跡。「但更有問題的是那個朱雀。他分明是在利用你的關系潛入宮里,其中必有陰謀。」
「怎麼可能!朱雀要真有那麼厲害,何不施點法術把宮里的人全攪迷糊,自己直接闖進去就行了?」
「不行,通常作這種法術,一定要有『帶路』的。」
「喔,待鹿的。」雖然她只听過守株「待兔」,但聰明地佯裝了然,不敢多問為何不待兔子而待小鹿。
「所以他得利用你來替他開道,才能一路過關斬將,殺進宮里。我敢打賭,你二姊一定根本沒病,是被他當時下的咒法給震倒的。」
「這……你能不能再說得清楚點!」她漸慚白了臉色。「我二姊根本沒病?」
「就好象你明明沒有表嬸,他施法讓你覺得你有。宮里的侍衛和婢女明明看見一名男子和你一塊兒進宮,他卻施法讓他們覺得只看見你一人前來。你二姊明明沒病,他卻施法讓她忽然覺得自己病了。」
「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听說過有這種事。」
「這是很陰的邪術,就連我也只听過而已。」還不曾親眼見識到。「而且這是很復雜的邪門歪道,他卻能在一瞬間輕松辦到,顯然那個朱雀不是簡單人物。」
小扁鄭重的警告令她瑟縮。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麼說來,他不就有能力掌控別人的腦子了?」
「沒錯,而且他掌控得相當高明俐落。」
二姊有危險了!再者,二姊目前很得皇上寵愛,倘若朱雀利用二姊為管道,做出什麼對皇上不利的事……突然爆響的碎裂聲嚇得她魂飛魄散。
「你在搞什麼呀!」小扁輕斥。大家閨秀會嬌貴到連杯子都拿不穩嗎?「你在這兒砸壞了一個杯子,小心人家要你陪一組。」
「小扁,我……」不行,小扁雖然故作老練精干,他仍是個孩子,不能將他牽扯進來。「我得回府了,我不能出來太久,你也早點回家吧。」
一道陰影閃過他稍稍開朗的明眸,整個人又淪入凝重的沉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