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沒有找我麻煩啊。」
「成天拖著你東拉西扯的還不煩哪!」害他想跟齊娃談談心都還得排隊,氣都氣斃了。「你不要老在那里當別人的听眾,要懂得適時推拒這種接二連三的騷擾。」
「是、是。」齊娃苦笑,無意點破小別現在也正從事著相同的騷擾。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人們就是喜歡找她聊天。大概因為她很懶得發表意見吧,所以便成為很好的听眾。也可能因為她看來沒啥攻擊性,所以對她訴訴心事挺安全的。
她喜歡听別人發表意見,可以由此知道對方的心思與苦樂。她的人生太貧乏了,多了別人的分享與傾吐,世界就變得多彩多姿。她會不會有想傾吐的對象呢?有啊,而且是最近才感覺到她有的。一面對他,她就變得好愛講話,拚命做著莫名其妙的解釋,又口笨舌拙地不知所雲,但她很想讓他知道她的看法。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小心碩福晉一到瑞雲閣發現你沒在房里好好靜養,又要訓你一頓!」
齊娃怔怔眨眼,好一會兒,回神甜甜笑起。
「其實,我很喜歡被她訓斥吶。」
「天生欠罵呀你!」
「不是啦,而是被她訓斥時,有種被娘疼惜的感覺,好幸福喔。」
「結果害我連帶遭殃。」小別沒好氣地大翻白眼。
「四貝勒回京了嗎?」
「听說後天就回來。不過,你真敢跟他說你只假扮元寧到這個月底嗎?」
「都兩個多月了,若他還是找不到元寧格格,我看他也很難再有其它重大進展。」失蹤一事,勢必成為定局。
「你想他會照付我們銀兩嗎?」
「我壓根兒沒打算拿他一分一毫。」她垂眸編系著。
「可是這事我們已經出了不少力——」
「我們不為他的任何利益幫這忙,所以才能走得瀟灑俐落。一旦貪圖對方什麼,對方也就會反過來增加要求。」
小別愀然,垮著臉。「那這下咱們不就白忙一場了?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都沒錢了。」又不能繼續在街頭賣藝。
「總會有辦法的。」
一看齊娃呵呵傻笑的德行他就沒力。她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吧。「今天……那個大少女乃女乃還有在追問我的事嗎?」
「我知道她很想問,卻總是很客氣地打住,怕驚動你或又嚇到我。不只是她,寶欽少爺也是這樣。他們為什麼對你這麼有興趣?」
「不知道!」他火氣上沖地倔強撇頭。「他們發他們的富貴神經,關我這賤民屁事!」
「別這麼說嘛。」他們人挺好的。「小別,最近有在練什麼好听的折子嗎?」
「嗯……有啊。」一說到這,他再不爽都忍不住眉飛色舞。「我現在已經唱得大小嗓都有,生旦淨丑各行發聲不同的訣竅也都提到了,還特別在貼旦戲的身段上下了好些工夫。你看,像這樣,回眸的神韻和……這樣,還有這樣,都是很見工夫的!」
齊娃靠坐在門板上一面編織,一面為小別滔滔不絕的熱切解說捧場,仿佛回到之前在小豆腐池胡同的平淡生活。
王府生涯雖然炫麗奢華,她卻興趣缺缺,唯一令她留戀不已的,大概……只有那個人吧。
他會不會覺得她的付出有點隨便?可是,她是真的很被他吸引呀。他對人好冷淡、好傲慢、意見強悍、且獨斷,又從容得好象什麼都不在乎,與他滿屋子各項研究、各門雜學形成矛盾。他還是很關注周遭世事的,為什麼卻與所有人遠遠隔絕,排斥親密的牽連?
她好想念他,想他蠻不講理的吻吮,想他愛以粗糙下顎摩挲她臉蛋的惡習,想他糾結的膀臂,想他醉人的濃郁吐息,想他充滿魅力的言行,想他怪異的不近人情……
他到底對她施了什麼魔咒,為什麼有意無意地都會想著他,甚至是一些難以啟齒的綺思妄想?他有沒有像她這樣惦記著她呢?他現在又正在做什麼呢?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啊?!」小別的痛罵震了齊娃一下。
「有啊有啊,我有在听!」
「你有才怪!扁看你編的帶子就曉得,你根本心不在這里!」還有臉裝無辜。
齊娃面紅耳赤地垂望手中絞成一團亂結的五彩絲線。天哪,這是怎麼絞出來的?待會可有得拆了。
「你別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搞什麼,每次她一想到武靈阿就滿臉羞答答的甜相,看了就教人不爽!「武靈阿貝勒不是我們踫得起的人。就算你立志要攀權附勢,不惜做婢做妾,也得看看對方要不要你咧!」
「我才……不屑攀什麼權勢……」只想過若這是唯一接近他的途徑,再不屑的事她好象都滿樂意嘗試的。
「你又在逃避重點。」
齊娃縮著肩頭,努力纏著已經夠混亂的線團,無言以對。
「他有說過要留你在身邊嗎?」他的態勢漸趨毒辣。他才不管武靈阿是啥子貴族或大官,齊娃是他的,不是武靈阿的!「我最受不了你們女人的自作多情,以為身子給了對方,你在他心里就有了分量。別笑死人了,男人有時需要的只是具,不是個女人。更何況他早知道你是冒牌貨,一個不值錢的小老百姓,卻有著妖嬈的身子和元寧格格的臉蛋,乘機享樂一番,省事省錢又養眼,玩過就算,你還作個什麼春秋大夢!」
「你講話好難听。」任齊娃再怎麼好脾氣都忍不住不悅。
「因為忠言逆耳,是你不肯面對現實。」
她被堵死了半晌才找回些許聲音反擊。「武靈阿才沒有在玩弄我。他、他是真的拿我當元寧格格看待!」
「哇,他好厲害呀。他怎麼發現的啊?」小幣歹毒地假作興奮。
「因為,我和元寧格格在相同的地方有一樣的痣,我們有些秘密的習性也很一致……」
「那就能證明你是元寧嗎?」殺了他算了,荒謬透頂!
「我們還、還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孿生姊妹吧。」
小別這一惡聲譏諷,兩人同時愣住,愕然相望,好一陣子都發不出聲響。
老半天的沉寂後,齊娃僵硬的笑聲不自然地緩緩揚起。
「什麼孿生姊妹呀……又不是雙黃蛋,街上隨便挑挑就踫得到。我看你戲本背太多,腦子有些迷糊了。」
「你听說過孿生子的習俗嗎?」
小別干嘛陰森森的,害她覺得有些涼意。
「一胎雙胞可不是什麼好事,多少有些惡兆的意味在其中。所以,有些地方的習俗是丟一個、留一個,省得一個福分被剖為兩半,孩子會養不大。」
「你、你、你亂講,碩王府里的大貝勒和二貝勒就是雙生子,他們不也照樣活得好好兒的。」
「可是一個在京為官,一個卻遠戍邊關,符合了一個丟、一個留的狀況。」
「你不要這樣講話,像是什麼……鬼故事似的。」大白天里密閉的廳堂都變得有些幽暗了。
「通常被丟的那個,都會當做是惡兆的化身,留下的那個就是豐豐富富的福分,所以大家都會略掉那個被丟棄的,不提他、不管他、不認他,當他是完全不存在的。」
齊娃被這話激起了寒顫,不太願意細想這一切和她的人生多麼吻合。
「你都沒想過嗎?一個長相相同的人是多麼難找,四貝勒的人馬為什麼兩、三個月的工夫就追查到你身上來,拉你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