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里怎會有只鞋子?
慢慢順勢往上看,她才察覺到這不只是只鞋子,上頭還連著條悠然安坐在石椅上的長腿。長腿間,跪著一名與她錯愕相望的女子,女子口中,還正含著奇怪的東西……
「啊啊啊!」齊娃像看到鬼似地驚恐退坐到大老遠去,想站起身卻給嚇得雙膝無力。
「元寧!」少年滿懷愧疚且尷尬地避著那場面,急急扶起齊娃。「對不起,我太莽撞,害你跌倒。」
「她、她她她……」居然在吃男人的那里!
「我們走吧。」少年臉紅到脖子去地低聲催促著,瞧都不敢瞧,齊娃卻連眼都看直了,傻在那里。「元寧!」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快掉過頭去,可是……
彬在那雙粗壯長腿間的女子有些好笑地回視著齊娃驚呆的模樣,溫婉地替男子收拾好衣物,齊娃才傻呼呼地眨眼回神。卻在不經意掃過那人容顏時,猛地僵住,定楮不動,原本就呆愕的小口被嚇得更大。
好……好好好……
「元寧?」美少年擔憂地看著地呼吸困難的蒼白小臉。
好可怕的男人!扁是坐著就到她肩頭那麼高,遑論站起來的身勢有多駭人。而且她最怕這種粗獷剛猛的男人,沒有小別那種瘦小的機伶,也沒有這名美少年縴細的玉樹臨風,一看就是騎戰馬帶大刀的剽悍勇士,只是暫被關在豪門之中,展不得身手。
他眼神看似淡漠,其實相當犀利且凶狠。若不是濃密的長睫在晶透的琥珀眼瞳上投射了一扇疏影,那股氣勢會更凌厲。
不過……齊娃蹙起凝重的眉頭。這人雖然神態不善,長得卻挺好看的。
「需要我借你手帕擦口水嗎?」
「喔……不用不用。」這人的聲音好低好厚,卻又冷又醇,輕聲細語就可以震蕩人心。齊娃一邊楞楞抬袖抹著嘴,一邊望著對方肅殺的俊容發怔,把細細描繪的胭脂給抹糊成一大片。
那人眯了下剔透如水晶的深邃冷眸,逼人的氣勢懾得齊娃心頭一縮。
這人眼神好凶……
「誰讓你帶她過來的?」他低寒地質問美少年。
「武哥,是額娘要我帶她到詩社見見朋友……」
「你道路也迷得太離譜。」
「你……這是干嘛?」齊娃呆住。怎麼鉗住她右臂就拖著大步前進?「你這樣我很不好走路……能、能不能……」
「武哥,你別生氣,我們不是有意闖入你的地盤!」美少年急急勸阻。「而且元寧是個病人,你這樣待她,她承受不得的!」
「等一下!我自己會……別……」齊娃半拖半跑地惶恐掙扎著,幾乎跑沒兩步腳就要離地奔空。
那人完全听不見周遭的各式雜音,一意孤行地專斷到底。看到涼亭里沒有眾家千金人影,就直接殺往薔薇院去。
「放……放開我!」她手都快給絞成干毛巾了。
「武哥!」
「三貝勒?」連庭中家僕都看呆在一側。
完了!齊娃一看前方景象就知死期不遠矣。
「武靈阿!」薔薇院中的格格們一見遠方逼近的巨大身影,登時一片錯愕。見到他拖著的嬌小人影時,更是一愣。「元寧格格?」
武靈阿站定後猛一甩手,就將齊娃重重拋跌入嬌貴千金群中,摔得她簪釵四散,發髻傾跌,模樣狼狽至極。
「武哥!」追趕而至的美少年以譴責的眼神相待,卻又不敢冒犯。
「寶欽,這是怎麼回事?」一名霸氣的美艷少女破開人群,不悅地主持正義。
「亭蘭姊姊,是我帶元寧誤闖到武哥的地盤上去……」
「所以他就這樣欺負元寧?」豈有此理!
齊娃徹底凍結。她認錯人了!原來那名壯男才是元寧格格的婚配者武靈阿,美少年不過是這府里的姻親之一︰寶欽少爺。
完蛋!名字和關系她都記得,可卻把人認錯了!
「亭蘭姊姊,這事也不盡是武哥的錯。」寶欽努力打圓場。「我們誤闖武哥院落在先,又壞了他的好事……」
倏地,寶欽整張臉燒紅起來,結結巴巴。
「那也犯不著如此報復元寧!」亭蘭痛斥。
「一個已經嫁出門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府里咆哮。」武靈阿冷冷輕吟,微眯的琥珀雙瞳射出致命殺氣。
「我就算早已嫁為人妻,仍是這府里的女兒!」
「而且是個悔了元寧四哥婚約、改嫁別人,最後只得靠我完成這項聯姻使命的女兒。」
「你!」
「想跟我下跪謝恩嗎?」
齊娃在這場一冷一熱的兄妹爭霸中僵著不敢出聲。這個亭蘭……就是原本該和四貝勒成親的人啊……老天爺,她實在搞不來這麼復雜的事,還是走為上策……
「你說!你把你受的委屈全說出來,看我怎麼替你討回公道!」亭蘭的暴喝嚇得齊娃原地一蹦,連忙一整神色。
「呃,基本上,這事,就是……也不是什麼誰對誰錯。你也知道,很多時候,呃,差不多,就這種情況,很難講清楚。況且,如同寶欽剛才說的……的那樣,再怎麼去解釋,呃,你知道的,也就那樣了。」
全場傻眼。
「你在說什麼?」亭蘭皺眉怪問。
「我……說完啦。」她瞠眼聳聳肩頭,一派坦率,鬢角卻冷汗涔涔。
「元寧?」
「她有病!」寶欽連忙英雄救美,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呃……我、我不是在罵她,而是她真的生病了。前陣子你們不也听說她重病的事,嚴重到你們的探視她都接見不得嗎?」
「對對對!」齊娃使勁甩指點頭。「我病得可慘了。」
「病到離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地步?」
「千佳郡主?」寶欽愕然望向沉聲拆台的千金之一。
「我可是完全感覺不到元寧有病,只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元寧。」
齊娃愕然,呆看這名約莫和她同年的清秀郡主。她看來十分精明,細細的丹鳳眼犀利無比,卻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仿佛在旁觀世態炎涼。
「這早是大街小巷傳遍的事,我不過是把大家心里的疑惑挑明。」千佳就事論事地環胸解析,一派英明。「什麼生病,我看只是托辭而已。事實則是,她不是元寧。」
「不是元寧?!」
齊娃在眾人同聲合唱的巨大聲勢下迅速縮為拇指般大小的可憐瓷娃似的,僵著幾乎快崩潰的緊張笑容。
看來……還是把四貝勒的苦處向他們表明吧。只要是人,都會有感情的,不可能不被他的困難感動,體諒他的處境……
「其實我是……」
「你根本不是。」千佳以高度理智犀利追擊。「你若真是千金,那你長年悉心照料的十只長指甲到哪去了?它們不是你最自豪的寶貝嗎?你沒了它們又怎度展現你卓越的琴藝?」
指甲?!齊娃駭然抬手一望。她沒有千金小姐們閑閑沒事養著的青蔥長指,只有為生活忙碌又粗又禿的生繭雙手——一雙下層小民終日操勞的樸拙厚掌。
「來人!把這身分不明的家伙給我拿下!」先前才替齊娃挺身直言的亭蘭,突然大爆格格火氣。
啊?不會吧,她的底細這麼簡單就給識破了?可是……
齊娃傻傻四望圍困她的多名侍衛。瞥至寶欽,但見他難以置信地呆立在一旁;轉視眾女,全都戒備地回瞪,滿臉敵意;瞅向武靈阿……他竟也事不關己地袖手旁觀,無有出面搭救的意思。
不會吧,這真的就是她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