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八卦一點,海棠會遇到那些事是因為他撞邪了。偏偏他硬要我提出可以量化的科學證據,證明這是無稽之談。」
「這本來就是無稽之談。我只是壓力太大而產生一點小毛病,跟怪力亂神的事毫無關系。」
「噢,雷先生,我可能得很抱歉地告訴你,你正常得可以去競選十大杰出青年了,連一點小毛病也沒有。」
「那他真是撞邪了。」董哥雙眼閃閃發亮。
「這是不可能的事。」海棠語氣冷淡,扔下拳套的力道卻幾乎打穿椅墊。「我之前告訴你的反常異
狀,當笑話听听就算!」
「啊,打從國中跟你同班六年以來,直到現在,第一次听到你開口說笑話。」
董哥在一旁環胸撇嘴,他也不認為海棠是會開玩笑的料。一張鋼鐵似的臉皮,似乎連笑一笑也不會。
「你學醫出身,居然提出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結論?」海棠逸出一絲鄙視神情,瞥向大卓。
「我愛死這種超越科學領域的靈異事件了,我甚至早就想用前世今生那套催眠法治療病人。」他吊
兒郎當地聳肩挑眉。
「卓爸鐵定會因此斃了你。」海棠冷咄。
「所以我已經不在我老子的醫院看診。」
「你家的女病人會一下子少很多。」董哥甚至認為卓家的醫院業績,全是靠大卓那張俊臉撐起來的。「海棠,我有一點倒很好奇,你現在還有听見我們听不到的怪聲音嗎?」
海棠寒冰似的神情不動如山,赤果的糾結肌肉卻微微抽緊了一下。
「當然沒有。」他堅決有力地大步邁向浴室。「我今天就練到此為止,拜。」
「喂,你要走了?」大卓連忙起身。「待會你要去哪?」
「台大醫院。」得探望神阪玲奈一趟。
「那好,順便載我一程,我的車送廠維修了。」大卓刻意朝海棠消失的方向大喊,邪邪她笑著坐回去等待。
「什麼順道載你一程,」董哥斜眼輕吁。「你根本是想去看好戲。」
「哪有,我怎麼會這麼沒人性!」真是委屈。「我是專程助海棠一臂之力,免得那個跟黑道掛勾的神阪家族會對海棠不利。」
「海棠真要有什麼不利,第一個落跑的鐵定是你!」
※※※
鐵灰色的積架飛馳在山區公路,駕駛人骨節分明的大手佣懶地架在方向盤上,看似輕松卻極度精準地駕馭著每一個動作,彷佛享受著機械性與靈活度臻于完美的快感。
「與其搶著當你的女人,還不如當你的車。」大卓支手撐額,坐在駕駛座旁無力地瞥海棠一眼。
海棠恍若無聞,流暢地操縱著排檔桿,在崎嶇山路上優美平滑地駛出一道銀色弧扁。
「你現在可以說出真正的診斷結果了。」海棠輕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一切正常,只是撞邪而已。」大卓痞痞地聳肩。
海棠不語,一直專注地凝視前方。
他們兩人都明白,那句撞邪,根本是大卓用來惹惱他的鬼話。大卓知道海棠最排斥邪異之說,卻老愛朝海棠的禁忌挑釁。這感覺好比去惹一只被綁住的凶暴狼狗,有股找死的樂趣。
「哎,好吧。」大卓暫時投降。「我承認我那句撞邪的確是在胡說八道,但我實在檢驗不出你到底哪里有問題。要不要跟我談談?」
「從國中起,你跟我談的廢話還不夠多?」
「不是以朋友的身分跟我談,而是站在心理分析的角度來談。」
「該知道的事你全知道了。」
「人際壓力、感情壓力、工作壓力、家庭壓力,這些我全解析過了,但你的幻覺呈現方式依舊很不尋常。」大卓板起談正事專用的嚴肅面孔。「一個帶著鈴鐺、沒有形體的蒙古少女……依據你的過往經驗,你生命中不曾有這樣的意象出現,這個‘少女’的概念就變得分外奇特。」
她代表著海棠什麼樣的深層意識?
「你能夠再深入描述這個蒙古女孩嗎?」
海棠的神情出現微微僵硬,他抓放了一下緊握方向盤的手指。
「她……自稱是蒙古格格,叫做鈴兒,死于三百年前,當時才十五歲,死亡地點大約是我在外蒙住的現代飯店那一區。」
「嗯哼。」大卓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她說話的確有某種獨特口音,不是慣用漢語的族群。」
「外蒙本來就不說普通話。」自有一套語言體系。「描述一下她的模樣。」
海棠面部肌肉隱隱抽動。「我看不見她。」
「你沒有辦法看清楚她的長相及服裝,還是你很難描述出你看到的影像?」
「我根本看不見她。」海棠一字一字地說。
「沒有形體,只有聲音存在,嗯?」
「羅秘書說她看到過,就攀在我背後,血肉模糊,像是由支離破碎的殘骸拼接而成。」
「先不談羅秘書,她的意念可能是被你的幻覺引導。」不具任何代表性。「那個鈴鐺什麼格格
的……啊,鈴兒是吧,都在對你說些什麼?」
「屁話。」
突然間,海棠倏地猛踩煞車,在彎曲的山崖路上緊急大轉彎,刺耳的尖銳聲響伴隨車尾差點飛甩出車道的危機驚動著車內兩人。直到海棠奮力將車子駛回之前的平穩狀況,兩人才吁了一口氣。
「你在干什麼?」大卓的魂差點被嚇跑了。
「抱歉。」海棠極力忍下一臉痛苦的表情,卻忍不住空出一只手通通耳朵。
「還好剛才路上沒其它的車,不然咱們哥倆就一塊‘上路’了。」大車皺起眉頭。「你耳朵怎麼
了?」
「沒事。」
「是嗎?看你那副表情,好象耳膜差點被噪音爆破。」剛才的煞車聲雖然駭人,但還沒駭到那種地
步吧。「你是不是听到了什麼?」
「沒有!」
大卓挑眉斜睨。否認得太迅速有力了,有問題。
「好,言歸正傳,那個鈴兒都在對你說些什麼屁話?」
「等一下……」海棠咬緊牙根,彷佛正抗拒著某種強大的干擾力量。
「喂,海棠?」臉色都發白了,怎麼回事?「你要不要把車停一下,我們換手開?」
逼近極限的自制力在海棠的額上浮突成條條青筋,方向盤的操控也變得暴躁起來。
「海棠!」大卓手心開始冒冷汗。「靠邊停,快把車子靠邊停下!」
輪胎打滑的刺耳噪音不斷揚起,大卓在車內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東倒西歪,被海棠粗暴的駕駛甩得頭昏腦脹。
「海棠!」他簡直瘋了,根本听不進人話。
大卓豁出去地跨腳過去踩煞車,拚命搶控海棠的方向盤。
「夠了!別在我耳邊鬼吼鬼叫!」海棠在大卓的糾纏中憤恨一喝,幾乎震破大卓腦門。
千鈞一發的猛力煞車,終于在積架撞入山壁的前一刻成功煞住瘋狂沖力,車內兩人早已扭成一團。
大卓虛月兌地攤在座上喘了許久,才慢慢穩定。老天,要不是他及時插手控車,現在的他不是已經撞壁就是翻下山谷去。
「你他媽的到底發什麼神經……海棠?」大卓在看見海棠的狀況的剎那,忘了發火。
海棠痛苦地捂著雙耳,靠在方向盤上,被壓到的喇叭發出連續不斷的要命尖響。
「海棠,」大卓連忙拉他離開方向盤。「怎麼回……」
「我說我听不見就是听不見!別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引起我的注意!」
大卓被他赫然暴出的狂吼嚇呆了。
「閉上你的狗嘴!我什麼都看不見、听不見!我管你什麼蒙古格格、什麼百年幽魂,全都給我滾!賓!」
海棠暴怒地開門下車,甩上車門的力道震得車內大卓為之一跳。
大卓錯愕地緩緩下車,看著海棠對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憤怒咆哮,自導自演著獨腳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