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平淡的語氣掩不住其中的得意。
「但是,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蓮究竟能高潔到幾時呢?」
「什ど意思?」
元夢無懼于惠大人的怒容,反而優閑地瞇著笑眼。「是這樣的,家父和我都在同僚中听到過,前宰相明珠打算拉攏惠大人的勢力,好東山再起。」
「我沒听過這消息。」但最近明珠府上的確常派人來問安送禮。
「惠大人您當然不會想蹚這渾水,但明珠的死對頭早將您視做北黨的走狗,計畫要上疏參劾您。」
「參劾我?」惠大人霍然變了臉色。開玩笑,幾十年來辛苦經營的官場生涯,哪能毀于莫須有的流言揣測!
「家父實在不忍心眼看一介忠臣遭此下場,想對您伸出援手,卻又未免唐突。畢竟咱們只是同樣在朝為官,此外並無任瓜葛,不是嗎?」
元夢的笑眼忽而轉為犀利。「但,若兩家結為親家,一切的情況就不同了。」
這一句,重重戳入惠大人慌亂的心。
和元夢結親,背後所附帶的政治勢力非其它人可比。元夢的宗族鈕佑祿氏出了數字後妃,深得皇上恩寵,形同元夢家伸入宮圍的勢力之手。加上敬謹親王不動如山的崇高地位,和他們結親形同如虎添翼,根本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兩派黨爭無故夾殺在其中。
「可是琉璃已經算是我的未婚妻,我們雙方家長早就默許,你想和惠大人攀關系的話,何不去娶妹妹玲瓏!」可憐兮兮的兆蘭也只能緊抓著這點不放。
他的力量實在太單薄,完全不敵元夢迫人的強勢。
「要知道,現在被外界傳得不堪入耳的是我和琉璃,唯有成親,才能消除我們倆行為放蕩、計畫私奔的謠言。此外,我三番兩次被人無地上門質罵討人,不采取報復行動是怕琉璃的處境太難堪,並不代表我就很樂意被卷入這場混亂之中。」
「我教子無方,請見諒。」惠大人當然知道魯莽闖到元夢家聲討的正是他那群笨兒子。
「我想咱們也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由惠大人定奪吧。」元夢優美地霍然起身行禮。「恕我不久留,畢竟玲瓏格格被人下咒之事已經花了我不少心思調查,現在既然沒事,我就不必再多打擾。告辭。」
這筆人情債,讓惠大人有點想婉拒親事的念頭蕩然無存。
「你就放手去準備下聘的事吧。」
兆蘭當場被惠大人給元夢的響應凍住了心,錯愕得一時無法反應,屋外的琉璃也從頭涼到腳,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夢為了說服阿瑪,確實是無所不用其極,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威之以武,誘之以利,可是他始終沒說他想娶她是因為喜歡、因為愛。
或許對長輩在如此嚴肅的場合不該將情愛說得這ど白,可是元夢連一點暗示或一點可能性也不提,討論婚事儼然像討論一筆交易。
她頓時想起兩人單獨相處時的真心低語——
我想娶妳,是因為我要妳。
此時此刻,她才突然領悟到元夢當時說的是「要她」,不是「愛她」。
※※※
元夢向琉璃正式下聘之日起,新的流言立刻四處傳起。
「妳不用告訴我,因為我根本不想听。」琉璃在自家的賞梅亭中視而不見的看著桌上棋盤。
「可是外頭實在傳得太難听了,害我都不太敢出門和其它府的格格聯系,免得……丟人!」錦繡邊講邊喘,一不小心岔到氣。
「別氣、別氣,放輕松點。」琉璃趕緊和侍女拍撫她後背,平復她的短促急喘。「錦繡,怎ど我妹病才好,就輪到妳變虛弱了?」她剛到北京寄住時明明生氣十足,短短一個月內卻蒼黃消瘦得不成人影。
「我……我沒……」老天,剛才真不該一口氣把話說得太急。
「別說話!」琉璃馬上命令ㄚ鬟端參茶上來。「快趁熱喝下去,妳氣都喘不過來了。」
錦繡抓過參茶趕吞下去,喉嚨毛雜雜的刺癢感馬上舒緩。
「妳先別說話,就這樣靜靜待著休息。」琉璃比她還緊張,等錦繡的氣息逐漸穩定後,她才放心。「妳的身子怎ど會變得這ど差?是不是在我們這兒住不慣?」
「兆……兆蘭最近……怎ど了?」錦繡的小心翼翼不是因為話題敏感,而是怕老毛病再犯。
「我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差人送口信請他來坐坐也沒有回音。」
「妳真不該和元夢貝勒結親。」錦繡謹慎得只能發出氣音,「在妳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兆蘭天天派人四處找妳,還親自探听元夢貝勒的事情,他對妳真的痴情得不得了,處處關心……」
「他探听元夢的事件什ど?」
「還不是為了妳。」為了讓自己的氣更順滑些,錦繡連琉璃的參茶也拿過來喝掉。「妳老說外界對元夢貝勒的傳言是毫無根據的謬論,兆蘭就費盡心思地替妳把證據找來,讓妳明白他是說真的。」
琉璃的心頓時紛亂又沉重。兆蘭真的太執著了,以往她以為那份執著是種哥哥保護妹妹的關切,現在她才確定那其實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獨佔欲。
「他實在沒有必要如此……」這ど做只會令她倍覺壓力,毫無感動可言。
「兆蘭他花了好多銀兩,由敬謹親王府的下人口中套到元夢貝勒的秘密,而且罪證確鑿,妳非信不可!」
「我不想……」
「妳知道元夢貝勒養鳥嗎?」
琉璃一愣,啞口無言。縱使她不想听任何毀謗元夢的字句,也止不住隱隱的好奇。
「元夢貝勒很奇怪,他不但在外頭與人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連對家人也如此。可是他有個怪僻︰養大量的名貴之鳥。還有另一項嗜好︰養十多匹難得一見的駿馬。」
「這沒有什ど好奇怪的,很多人……」
「有人會在一夜之間殺光自己所有的寵物嗎?」
「殺光?」清波苑外僕役們偷偷埋尸的景象浮現腦海,褪去她臉上的血色。
「一夜之間,元夢貝勒馬廄里的名駒全都暴斃,他養的鳥也是。最駭人的是,這些全在無聲無息之間發生的,下人們都在隔日早辰才赫然發現這些慘況。」
對呀,她記得之前和元夢拜訪他師兄時騎的正是一匹天山名駒,可是後來卻沒再見過元夢騎馬出門,都改坐王府車輦。為什ど?
「兆蘭覺得這太可怖了,怕嚇壞妳而不打算說。但是看妳迷戀元夢貝勒成這副德行,實在危急,我不能不說!」她隨口又指揮侍女再去端參茶來,預防萬一。「老實說,我一點也不贊成妳嫁給元夢貝勒。他是一個很棒的戀愛對象,卻不是一個很好的成親對象。譬如說,妳到底對他了解多少?」
幾乎稱不上有什ど了解。「這種事…成親之後自然會有所改善。」
「趁一切還未成定局前還有挽救的機會,妳趕快想清楚……」錦繡邊說邊吃名貴藥膳,惠大人府上的好料不趁弄在撈,更待何時。
「聘禮都下了,還能說未成定局嗎?」元夢甚至要她下午到敬謹親王府參加他家女眷的家宴,顯然是要打通她嫁入王府後的人脈。
「妳知不知道元夢貝勒的正室是怎ど被休的?」
「正室?」對啊,以元夢的年紀,是該早已娶過親,可是她從沒想到會有另一個女人分享過他的人生。
她長什ど模樣?性情如何?元夢為何從未向她提過他曾休妻?錦繡說得對,她到底對元夢了解多少?她以為自己對元夢的了解已是最多、最深入的人,可笑的是,她也只不過了解自以為很清楚的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