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對赫蘭泰不只是種恥辱,恐怕也是個傷害。」她一想到他無父無母,又跑了妻子,心中就有種強烈的淒涼感。
「他是個沒有家庭緣的人。」費英東也很無奈。「他二十歲時娶了第二個妻子,誰知道是個行將就木的癆病表,不出兩個月就死了。」
「哇!赫蘭泰將軍好像注定沒人愛似的。」命真苦啊。
「玲兒!」瓔珞氣極了。「我跟你絕交,再也不跟你說話了,你給我出去。」
「姐姐……」糟糕,真的把她惹毛了。
「別氣別氣,玲兒是小孩兒,就愛胡說八道。」思麟連忙假惺惺地責備兩句︰「玲兒,你講話真是沒大沒小的。」不過她講的很對。
「姐,對不起嘛!」玲兒接收到思麟的眼色,趕緊討饒裝乖。
「你出去,我再也不要和你同住一個營帳!」玲兒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污辱赫蘭泰。
「瓔珞,你別哭嘛!」費英東也急慌了手腳,「你……呃,那個……玲兒,你姐姐下午回來時帶了大包小包的,是什麼東西啊?」老實說,他實在沒什麼演戲天分,話題轉得十分僵硬。
「啊,對!」玲兒的腦筋轉得快多了,連忙拿出擱在一旁的包袱,「你們看,這是姐姐特地送給我鈴鐺,只要能叮叮當當的飾品,全在里面。」
「哇,好漂亮啊。」思麟一個大男人也裝出女人家的羨慕德行,「不過看起來不太值錢的樣子。」
「思麟,你欠揍!」費英東一拳就往他頭上敲去。
「值不值錢不重要,只要是和我名字有關的東西我全部喜歡,而且愈多愈好。」玲兒得意地擺著手,腕上的鈴鐺清脆作響。
「啊,我們游牧區內也有很多戴鈴鐺的家伙喔!」思麟笑得好不天真。
「誰啊?」玲兒興奮極了。
「那些乳牛啊。」
「你!」玲兒氣得一把將飾品全砸到思麟身上。「你竟敢嘲笑我,你不要命了!」她真想將眼前笑得岔氣的思麟大卸八塊。
「拜托,別鬧了好不好?」費英東快受不了了,但瓔珞倒也因此破涕為笑。「瓔珞,那也是你要送玲兒的?」她自己的東西也沒多少,怎麼就只顧著替妹妹張羅?
「哪個?」瓔珞順著費英東視線望過去,看到了赫蘭泰由市集回來時一直拎著的華麗包袱。「那個我不知道,我也還沒動過。」
「拿來看看嘛,搞不好是一整包瓔珞,一包鈴鐺送‘玲兒’,一包瓔珞送瓔珞!」思麟笑著說。
「這包袱好軟,不太像是……」瓔珞打開包袱的同時,嚇得目瞪口呆。
整個包袱裹著的,是一件件滿族吉福,連袍帶褂,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包袱內。每一件新衣都繡工精細、色澤鮮麗,甚至帶著淡雅的燻香氣息。
「這可是真的上等貨了。」出身豪門的思麟一眼就看得出物品的價值。「咱們這種地方要弄到哪些精致的東西,可沒那麼容易。」
「這些應該全是給姐姐的吧。」玲兒一看,就覺得這些全是瓔珞的嬌小尺寸,她雖然是妹妹,骨架卻比瓔珞大得多。
「他……赫蘭泰他……」瓔珞仍處在震驚之中。他費了多少工夫才特地為她弄到這些?他怎麼什麼都不說?
「這是個好消息喔。」思麟嘿嘿地笑。
「什麼好消息?」
「赫蘭泰送你滿族的衣服,不就暗示著不會送你回蒙古了嗎?」連費英東都忍不住開心地笑。
「我……可是我……」她竟然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知道赫蘭泰早就喜歡咱們瓔珞了。」思麟支著下巴,擺出一副老謀深算的得意模樣。
「什麼咱們瓔珞。」費英東真是敗給他了。「瓔珞,赫蘭泰不是那麼善于言詞的人,而且老實說,他從小到大幾乎沒被人疼愛過,當然也不懂得如何愛人。你對他來說,已經是很特別的人了。」
「他不曾這樣對待其他女人嗎?」
思麟搖頭,一臉苦瓜相。「他才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錢。」
「赫蘭泰將軍會沒錢?怎麼可能?」玲兒不屑地訕笑。
「赫蘭泰平日是沒什麼開銷,可是他歷年來的軍功賞賜全被他第二任妻子的娘家挖得一干二淨,他有的就只是北京的府邸和這兒的牛羊及游牧區。」費英東和他同袍十幾年,對這些再清楚不過。
「赫蘭泰他……他手邊根本沒什麼錢嗎?」瓔珞的聲音微微顫抖。
「就算有,也只是一些些吧。」思麟苦笑。「不過我看他替你張羅了這些東西後,口袋八成空空啦。」
她倏地捂住小嘴,臉色慘白。
「姐姐?」玲兒十分敏銳,第一個察覺她的不對勁。
赫蘭泰身上根本沒什麼錢,但吃的用的沒一樣虧待她,甚至默默地替她準備邊境罕見的精鄉錦袍,以及被她一時任性而扔掉的珍貴耳墜。
「赫蘭泰那笨家伙,買這些東西鐵定比他領兵作戰花的心力還折騰人,真難為他羅。」思麟懶懶地靠向身後軟墊,伸個大懶腰。
「哎,他還真舍得。」費英東不可思議地打量著那堆華服。「他向來一有錢就搜集刀劍、買兵書。我跟他相處十幾年來,第一次看見他把錢花在這麼沒實用價值的東西上。」對費英東而言,衣服能穿就好,何必管它漂不漂亮。
「所以啊,瓔珞,送你衣服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這件事由赫蘭泰來做,意義可就大不相同。」思麟說著嘆了口氣。「赫蘭泰最吃虧的地方就是他的怪脾氣,他只會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去關心別人、表達感情。可是他那種原始又蠻悍的表達方式啊,要不是我們和他是老友,了解他的真性情,不早被他嚇跑了才怪。」
「你又來了。」費英東每次听到思麟如此抱怨就皺眉頭。「你嫌人家脾氣不好,怎麼不問問你的痞子德行有多讓人受不了?赫蘭泰還不是照樣包容你。」
「他脾氣古怪嚇到我沒關系,可是瓔珞是小泵娘,哪禁得起他的別扭性情,對不對?」思麟嘟著嘴向瓔珞賣弄他的頑皮。
「你不要挑撥離間!」明知道說著玩的,費英東仍忍不住發火。「瓔珞,其實赫蘭泰面對愈是在乎的人就愈不會控制脾氣,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感情。看,他會費心替你張羅滿族的新衣,不正是他一番心意嗎?」
「可是我……」一看到這些衣裳,她就愧疚難過。
今天下午她一氣之下丟棄的藍寶石耳墜,就像是赫蘭泰被她丟棄的心意。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撿起那對耳墜,他為什麼站在耳墜前有剎那的猶豫。
在剎那間他看到的是什麼?一對摔在地上的藍寶石耳墜,還是被人丟棄到塵土堆里的一片心意?
「瓔珞?喂,好端端的,干嘛哭呢?」思麟馬上跑起來皺眉。
「怎麼了?」費英東看她一逕掉淚搖頭,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該丟的……我怎麼可以隨便丟掉……」她無法控制突然決堤的淚水,掩面痛哭。
他為何什麼都不說?他為何沒有在她摔掉耳墜的當下痛罵她的任性、無知,糟蹋了他的好意?一想到赫蘭泰替她撿完廉價飾品,卻留意耳墜在地上的猶豫神情,她的心揪成一團。他的不言不語,不吼不怒,像是一把刀深深地插在她心口上。
他受傷了,她確實感到赫蘭泰再度封閉的心,一層又一層,重重的防衛包裹著他極少流露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