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
她傲慢?!
她——好吧,沒有貔貅不傲慢的,她承認啦.這是貔貅本性之一,它們是獸類之中的翹楚,加上與生俱來的咬財天賦,沒有其它獸類能出其右,自然不知不覺間,擺出傲視群獸的驕矜姿態。
傲慢有錯嗎?
「我不希望你將在陸家養出的脾氣,使在方家,我們方家不吃這套,更毋須藉由欺負府里奴僕來彰顯主子威嚴,要讓人心悅誠服,而非靠懲處刁難來教人害怕恐懼。」方不絕此時的模樣,與成親當夜,他甫踏進新房時的森寒如出一轍。
他強迫自己不受她流露出來的茫然無辜假象所影響,陸小蟬該要明白,方家不比陸家,她的驕縱及劣性,輕賤下人的高傲,都得收斂改進,他不容許她在方家作威作福。
他眉目瓖嵌著堅決和夫威,作出指示︰「你必須為今日的行為向玲瓏道歉,並發誓永不再犯。」
「道歉?」她這輩子對這兩字只曾耳聞,不曾親身施行過。
況且,要一只神獸貔貅向人類道歉——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簡直是天大笑話,傳到其它貔貅耳里,她豈有顏面在?
銀貅繃起俏顏,有些惱怒,氣方不絕對她發著莫名其妙的脾氣,也氣他替那只雌人類來指責她。
「我不道歉,我沒有錯,是那只家伙自個兒到我面前礙了我的眼,我可沒求她來,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想踫我?她這幾輩子的福分修得還不夠,下下輩子慢慢等吧!」銀貅冷哼。她讓那只雌人類「看見」,已經夠那只雌人類謝天謝地,有多少人一輩子想瞧神獸貔貅都求不到.那只雌人類拜方不絕之賜,才有幸獲此殊榮,她現在還妄想神獸貔貅向她低頭?
啐。
她有她的驕傲,不容侵犯和作踐。
「我再說一次,去向玲瓏道歉,並允諾永不再犯,這回的事就這麼結束,你不會得到任何處罰,我也會要府里眾人不許以此次事件對你有所怨言或怠慢。」方不絕捺住性子重申。
「我不會道歉。」銀貅微仰起縴巧下顎,姿態挑釁,與他對峙。
「那麼,在你思索自己的行為態度何錯之有,並願意開口道歉前,嫁就待在房里不準踏出半步,我會派人送來每頓膳食,你若不屑吃,活活餓死也是自找的。」
方不絕冷冷松開手,箝制的壯臂放她自由,旋身離房的劇烈甩門聲,又將她囚禁干這間房中,她听見方不絕冷硬地命今下人,把房門上鎖,擺明和她杠上,看誰先低頭。
沒多久,門上傳來鐵鏈纏繞的匡啷匡啷,以及鐵鎖扣上的沉重喀聲。
第3章(2)
什麼叫翻臉如翻書,銀貅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人類呀,你們的劣性,外傳一點都不假,只要稍稍不順你們心意,你們前一刻的笑臉、前一刻的濃情蜜意全是個屁!
「你以為那種破鎖能鎖我這只貔貅嗎?!太瞧不起我了吧!我若真要走,你哪有辦法攔得住我?!」銀貅對著空氣跺腳生氣,小嘴喋喋不休,數次在小廳里盤旋來回,幾乎就打算再施個法,回去她自個兒的貔貅窩去過她的好日子,又何須在此被人類當成狗兒關呢?
可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他那是什麼眼神、什麼表情嘛?好似很想對她發怒,卻又隱忍,擺明指控她不懂事、她胡鬧、她讓他感到失望!
虧她心心念念等他回房,要將她今天在閣樓屋瓦上听見的消息拿來問他,結果她沒機會開口,兩人就吵架了……算有吵架吧?
「一定就是你們家族的壞脾氣和不講理,才會在某一代被人下了詛咒,要你們九代衰運,男丁零落,還有每個男丁都活不過三十歲!」這是銀貅在午憩時听來的事,好些個方家奴僕聚集樓檐下,嘀嘀咕咕說著。
方家受了詛咒,在數百年前,得罪某人,被下了最惡毒的血咒。方家的氣運本該飛黃騰達,卻因血咒緣故,當他們那一代的男丁暴斃,方家的繁華榮景亦隨之崩裂,前幾代的方家人更曾淪落乞討維生,待下一代男丁長大成人,再度重振方府家風,但好日子並沒有隨之而來,血咒在男丁三十歲再度應驗,男丁死,家運破,變成了方家輪回般的惡夢,亦是當初下咒人要讓方家興興衰衰,嘗到希望之際,又被絕望吞噬。
方不絕是第七代男丁,現年二十八,意味著再不用兩年,他也將面臨血咒威脅,所以方母才急于尋找能破除血咒的方法。娶陸小蟬,正是其一。
他也會死吧?
他身上的闇息,可是濃烈得與貴息形成平分秋色的拉鋸,誰也不讓誰,接下來兩年,闇息贏過貴息,徹底獲勝,他的好時運揮霍殆盡,到時便是死路一條,然後方家一落千丈,今時榮景,如夢一場。
方家前六代,無一幸免,沒有誰能拖過三十大關,現在有多少人等著要看第七代迎娶擁有破咒八字的新夫人進門之後,是否能安然度過。
能不能她是不知道啦,她只知道,陸小蟬跑了,她的唯一功用也沒派上用場。
老實說,這事兒與她何干?她又不會在方家留上兩年,方不絕最終是死是活、方家下場如何,她不會也不想親眼目睹。人類的渾水.少蹚為妙,她只打算在他活著的這一小段時間,快樂享受。
他的生死,不關她的事,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貔貅,是不需要夫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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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不絕,牢牢記住你丈夫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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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也是說給陸小蟬听的,而非她銀貅,她不過是一時興起,冒充人類和他在大床上翻滾過幾回,他不是公貔,無法與她為伴一生,況且剛剛又那般對她,她根本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
本是為了娶個妻子進門來替少爺解咒,看看是否能助少爺撐過死關,偏偏少夫人是這種刁鑽性子,怕少爺還沒面臨死關,就先給她活活氣死了。那時某位丫鬟幽幽嘆息。
老夫人當初也掙扎許久,明知少夫人名聲不好,卻為了寶貝獨子的性命,不得不忍下諸多嘲弄取笑,以及陸家獅子大開口的離譜聘金,結果成親不過幾日,少夫人又是逃婚,又是自個兒莫名其妙回來,現在更開始欺負起方家的人,難怪老夫人這些天來總是哀聲嘆氣。一名老實臉長工亦在搖頭。
若能破咒,她想怎麼欺負我們都無妨,怕只怕毒咒沒能破解,又惹上這等麻煩,才是方家不幸的開始吧。
想走的腳步,被大多雜亂思緒及听見的話語絆住。
還剩兩年吶……真希望少爺平安無事,度過死關。
兩年,好短。
方不絕知道自己只剩兩年壽命嗎?
知道的話,豈不是很折騰嗎?
每日清晨醒來,離死之日便更近一天。
他,怕嗎?
「……不對,他剛才那樣待我,我替他煩惱什麼兩年不兩年?就算他剩兩天可活也是他的命。」銀貅猛搖頭,不要自己太去在意「別人家的事」。
只是,她沒注意到,自己收回了正欲展臂施法的柔荑,坐回床沿,逸出小小一聲悄嘆。
她咚的一聲,倒進軟枕間,拉起絲被蓋頭,在里頭嚷嚷︰「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我什麼都不要管了啦——」
不管從方家眾人口中听見了什麼。
不管方不絕身上有哪一種惡毒死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