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一直無法理解,為何父皇會對城府深密的春妃疼寵有加,他不相信父皇未曾听見些許關于春妃行徑的耳語蜚聲,但若听過,又怎會全然無動于衷,仍放任、仍眷戀、仍讓她為所欲為地傷害她視為眼中釘的許許多多人?
而今,他明白了。
有一種女人,明知她壞,心里惱著她、氣著她,卻仍受她吸引,耽溺在她偶爾流露出來的無辜柔情之下,不該有的心疼,油然而生,忍不住擁她人懷。
嚴盡歡就是這種女孩,輕而易舉,將人擒服,教人又愛又恨,想遠離她,又逃不掉。
他若為帝王,興許也會淪為昏君,成為她的繞指柔,耳里只听得進她的甜蜜撒嬌,而忽視掉她做過的某些惡行,放任她變成春妃第二,荼毒其他無辜人們,在後宮中掀起驚濤駭浪。
她溫暖柔女敕的小手探進他的襟口,白玉十指或輕或重地爬行在他身上,修剪得潤圓整齊的指甲,滑過他緊繃敏感的膚,她的輕喃及吐息,不斷不斷吹拂于他耳鬢,暖熱的春風,一池心湖難以不為所動,她的嗓音甜絲可愛,重復著要他別誤會她,帶著可憐哽咽,說她沒有這麼壞,每句,都嵌在他心頭,與他早已對她的既定印象產生拉鋸,兩者對抗著。
他沒有誤會她,他親眼見過她做的事。
夏侯,不要誤會我……
她就是那麼壞,鋪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嬌蠻斥罵人的聲音,仍言猶在耳,她拍桌怒喝的吼聲,仍回蕩不休,她命眾人下跪伏地的場景,清晰得像咋兒個才發生過。
我沒有這麼壞,真的……我沒有……
她為何又只向他解釋呢?全鋪里認為她壞的,豈止有他一個,難不成她準備用這種方式對公孫謙、秦關甚至是是尉遲義也盡力辯解她不是個壞女人?
一抹惱怒,鑽進他的額際,帶出莫名的不滿。
分不清是怒火還是欲火,燒得炙熱,分不清是她模樣太甜美還是姿態太放蕩,教他抽身不得,分不清是他帶著想給她一些苦頭嘗嘗的惡意,還是有著他自己亦不明所以的念頭,他將她按在凌亂的床榻上,吻去她的淚水,然後,又害她哭得更淒慘,只是使她落淚的兩個緣由迥然不同。
前者,是她多害怕自己的所做所為會讓他鄙視她,怕得忍不住哭了。
後者,是他以燙得像火炭的唇,吻遍她馨香娉婷的女敕軀,翻騰她的意識,吮盡她女孩兒芳芬迷人的香息之後,他堅決貫穿她青女敕身子時,初嘗的疼痛,教她淌下淚珠……
「在想什麼?臉上有可疑的暗紅哦。」嚴盡歡的調侃,將思緒飄遠的夏侯武威拉回現在。
才女孩垂著淚水,哽咽喃著她不壞,在榻上妖嬌披散著黑綢長發的魅人柔弱,承歡時雙頰緋紅、無助攀緊他的手臂,害怕他會搗碎她一般的哆嗦啜泣,喊著一聲一聲夏侯的情景,只是許久前的一段記憶。
烙得教人難忘的深刻。
那日,他抱了她,直至今天,才有兩人糾糾纏纏的點滴。他後悔過,若當時自己更有克制力些,會不會她早就膩了他,早就願意把她的心思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
他不是沒想過要負責,一個姑娘將純潔身子給他,他豈能置身事外,假裝一切與他毫不相干?
但她不曾提過成親的要求,不拿女孩家的貞潔來逼他娶她——若她開了口,他絕不會拒絕。然而,她仍是不避嫌地當眾親吻他、軟賴在他身上、討著要他抱,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多說、什麼也不要,讓他覺得自己像個供她享樂歡愉的男寵,可以給她溫暖、可以陪她玩樂,想要名分,門兒都沒有。
尉遲義已經不再戲稱他是「姑爺」,而直接沖著他叫「男妓」,不過在他狠狠揍過尉遲義一頓之後,他才識趣道歉,並發誓以後絕不再犯,不拿這個當笑話。
「怎麼?看我剛淋浴完粉女敕可愛,又想要了嗎?她輕咬他的耳,咯咯愉笑,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著他,一根蔥白玉指,在他胸口畫圈圈。
「別鬧。」他除了這兩字,找不出其他能斥責她的字眼。
「假正經。」她笑啐他,趁他雙手抱著她,沒法子阻止她的戲弄,她盡情撩撥他,指月復一會兒盤旋在他胸口,一會兒又爬到他的喉結,想就此逼出他的悶吭,像每回在床第之間,男人面臨極致歡快的邊緣,難以壓抑的激情粗喘。
夏侯武威腳步加快起來,視她為燙手山芋,恨不得三兩步飛馳回房,直接把這作弄人的小妖女狠狠甩上床,再逃她逃得遠遠的——
雖不是飛,亦相去不遠,他以輕功回到她的閨園,膝蓋頂開門扉,迸她進房,閨閣的小廳圓桌上,擺滿膳食,她睡醒迄今,還沒吃呢,早膳和午膳全混在一塊兒了。
貼心的丫鬟小紗,挑選許多色美味兼具的料理,熱騰騰竄著輕煙、飄著菜香,不敢讓主子餓到。
嚴盡歡確實餓了,先填飽肚子,才有精氣神繼續調戲他。
她要夏侯武威將她放在紫檀圓繡墩上,小紗靈巧填滿一碗香米飯,擱于她面前。
她舉箸先夾了最喜愛的酥炸小魚入口,也叫他坐下來一塊兒吃,他淡淡說「吃過了」,站在她身後,看她食欲不差地扒了幾口飯咀嚼。
不經意地,他瞧見一旁小幾上的空碗,碗里仍有些許的殘藥,他知道那是何物。
他眸子微眯,以近乎瞪視的目光在看它。
每回縱欲過後,它便會出現在小幾上,被她喝得精光——用以防止懷孕的湯藥。
她總是乖乖飲盡它,沒听她抱怨過苦。她明明是一個最討厭苦藥味的女孩,每回生病吃藥就像兩軍交戰,她化身為最頑固的敵軍,死咬著嘴兒,不許誰將湯藥送進她口中,她可以一連打翻二十碗婢女辛苦熬來的湯藥,管他浪費多少銀兩買來的,不喝就是不喝,最後被尉遲義推出去與她捉對廝殺的他,不得不使出撒手 ,以嘴抵嘴,強灌!
我去幫你弄藥,萬一有孩子,你我都麻煩。
當年,自己怎會說出這種畜生話?夏侯武威也不明了,或許是理智清醒之後,發覺自己與她生米煮成熟飯之際,氣惱自己毫無定力,于是迂怒在她身上了吧……
他不想要孩子。
一方面是雙方都太年輕,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是個差勁的爹親,因為,他也曾經有個親情淡薄的父皇,連妻兒都能殺的父親……他繼承著那種男人的血統,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相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嚴老板樣,成為那般教後輩欣羨不已的好爹爹。
他記得她听見他說完,臉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若真要說有,原本雙頰有著女孩子家含羞帶怯的紅艷彤雲,緩緩褪去了粉色,變得白皙,然後,她點點頭,說︰嗯……對,省些麻煩也好……我沒有很喜歡孩子……
她露出無所謂的笑容,說得好似比他更不願意懷上麻煩。
之後,他不曾需要再煩惱過孩子的問題,她告訴他,就算他想要孩子,她還不想生呢,于是,她喝藥的次數,與他們歡好的次數完全吻合,沒有漏掉半回。
他確實松了口氣。
男人的自私,在于懷胎十月的人,不是他們。
「你……」夏侯武威倏地開了口,又不知自己想問什麼,薄唇抿起,起了頭,沒了尾。
「嗯?什麼?」她餃著箸,偏頭看他,這副神情天真無邪,哪里像是眾人暗里稱呼的「壞當家」。
「不,沒有。」
他能說什麼?叫她別喝藥嗎?他完全無法想像,他與她之間再加上個孩子會變得多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