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放飯時間到,被人吆喝到飯廳吃飯,鋪里只留兩人看守,其余人必須迅速解決午膳,小小圓桌,少掉幾張熟悉臉孔,原來是小小嚴盡歡吵著要吃糖,冰心和春兒陪她一塊兒上街去買,迄未歸來。
「怎麼去了這麼久?」嚴老板一頓飯吃得心神不寧,平時吃飯時,他都一口一口喂食著寶貝女兒,與嚴盡歡邊玩邊吃,今兒個女兒沒坐在身旁,飯都變得不好吃了……
「應該是三個女娃上街瞧見有趣的東西,舍不得回來了吧。」有人這麼回答嚴老板,塞滿飯菜的嘴,含糊道。
「也不找兩個男人陪她們去……三朵女敕生生小花上街,萬一遇上壞人怎麼辦……」嚴老板已經失去食欲,自顧自嘀咕起來。嘴里說著三朵小花,實際上真正掛心,仍是當中最寶貝的那一朵嚴盡歡。
「老爹,糖鋪就在隔壁巷子而已耶!」刷遲義滿嘴油膩,笑嚴老板大驚小敝。從當鋪往右走,再拐個彎,走沒十步路,糖鋪就開在巷口,犯得著動員一堆人去保護嚴盡歡買糖嗎?被旁人看見,豈不是被指指點點,笑話好一番?
「在隔壁巷子而已……為什麼去這麼久還不回來?!」尉遲義非但沒能安撫嚴老板,反而更教嚴老板瞠眸抽息,坐不住椅子︰「不行不行。我去找她們!」
溺愛女兒的老爹,按捺不住焦急,擺下碗筷,就要殺出門外,與急奔進廳的冰心正巧撞成一團。
「毛毛躁躁的干什麼呀?」嚴老板才想埋怨來人的不長眼楮,來人卻此他更快地發出驚呼︰「不好了——小姐她——小姐她不見了!」冰心聲音顫抖,強忍住眼淚不墜下,身後跑進來的春兒早已哭得滿臉狼藉。
「你說什麼?歡歡不見了——」嚴老板忙不迭鉗住冰心縴瘦的膀子,力道失控地捉痛了她。
「小姐她……本來由我牽著,但後來采買太多東西,所以不得不放開她的手……我一直有盯著她,可是一閃神,她就不見了,我與春兒四處都找不到她……」冰心好氣惱自己,明知道小姐容易被街上新奇東西給吸引注意力而四處亂走,她竟沒更加倍留意,不過是和春兒在糖鋪買完糖,一回頭,小姐的嬌小身影哪里還在,她急慌了,滿街奔走,大聲喚找小姐,仍是遍尋不著。
嚴老板完全呆住,驚恐的表情僵固在臉上,嘴巴張著,眼楮瞠著,喉頭梗著,腦袋混亂著……
「快些分頭去找。春兒,你留在鋪里,若歡歡回來,你與她留在房里,千萬別再出去。其余的人,放下所有工作,找人要緊。」公孫謙擔下嚴老板應負的職責,迅速交代。眾人飯也沒心情吃,全數動起來,開始全南城尋人。
嚴老板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呼呼追著出門,要找回心肝寶貝。如果女兒出了任何意外,他他他……他也不想活了!
人是在糖鋪前走失的,自然以糖鋪為中心,向外擴張找起,公孫謙與其他人先是向周遭店家詢問是否瞧見年約三歲左右的漂亮娃兒,再由蛛絲馬跡繼續尋找。
「我就歡歡長得很可愛,你有沒有看到?!最漂亮的那個女圭女圭就是我家歡歡,你們有沒有看到她?!」嚴老板急得快哭出來了,見人便捉著猛問,得到搖頭的答案時,便會听見他嗚咽啜泣。
尋了幾個時辰,夜色黯淡下來,仍舊毫無進展,眾人抱持著一絲希冀,認為嚴盡歡極可能被好心人送回當鋪,于是趕回鋪里一趟,一進門看見春兒依舊在哭泣,便知道情況並不樂觀,嚴老板終于崩潰,老淚縱橫,哭得一顫一顫,整個人慌了手腳,只能不斷喊著愛女小名。
這夜,漫長得像一輩子。
棒日早上,秦關報了官回來,官府派遣三名差爺到嚴家幫忙尋人,壞就壞在差爺見多孩童走失的案件,視為家常便飯,隨口說了一句︰「尋常娃兒走失不外乎是被人口販子捉去賣,找不回來的機會很大,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此話換來嚴老板的放聲大哭,以及險些要跳進當鋪後頭小魚池的尋短行徑。
平時愛開玩笑的尉遲義亦變得嚴肅沉默,冰心仍是自責哭泣,當鋪氛圍一片低迷,夏侯武威雖然剛進當鋪沒幾日,卻也見識到嚴老板疼愛女兒的程度,萬一嚴老板的女兒真發生憾事,此巨大打擊恐怕會完全擊潰他。
夏侯武威望向公孫謙,基本上,全當鋪的人幾乎也全都望向公孫謙,視他為救命浮木一般,希望他在此時此刻能想出接下來的解決方式。
鮑孫謙蹙眉,苦思著該如何是好,雖然無計可施,他仍是飛快在紙上走筆,寫下幾處地址人名,分別將紙張遞予尉遲義和秦關,交代道︰「阿義阿關,你們往這些地方去探探,那是暗地里干些販賣人口髒事的名單,先不打草驚蛇,確定歡歡是否被他們帶走再說。」
「好!」兩人急如星火,迅速奔出。
「我一塊兒去。」夏侯武威想盡一份力。
「武威,你等等,我這里還有幾個地方要麻煩你去……」
「阿謙……阿謙!」老帳房喘吁吁跑進屋里︰「方才,方才有個孩子送來這封信,他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拿來我瞧。」公孫謙接過信。
老帳房繼續喘息在說︰「他說有人給他幾文錢,要他必須將這封信送到嚴家,還說那人告訴他,這封信,關系到人命——」
「歡歡被人綁走了。」公孫謙打斷老帳房的話,他已讀完信件,沉沉說道︰「對方開出價碼,要我們交付五百兩賦金,才肯放人。」
「什麼?!」掛著眼淚的嚴老板噠噠跑過來,公孫謙將信交給他,他一字一字看得仔仔細細,手在顫抖,深吸幾口氣之後,馬上轉頭要老帳房去把五百兩準備出來,不夠的話,拿鋪里東西去別人家典當換錢都行!
五百兩算啥!五萬兩他都付!只要他的歡歡能平安回來,錢不是問題,再賺就有,女兒卻僅有這一個!
鮑孫謙低首,靜默不說話,夏侯武威看出他在思忖,靠了過來,悄聲問︰「怎麼了嗎?」
「魚腥味。」
「魚腥味?」
「紙上,有淡淡魚腥味。公孫謙劍眉淺淺蹙著,挖掘記憶中的蛛絲馬跡。
現在探討勒贖信上有魚腥味,有必要嗎?
「這味道,最近我曾聞過。我記得,四天前,有位上門典物的客人,身上就是這股味。」公孫謙轉身去翻找放置當單的匣子。
夏侯武威不解問︰「魚腥味很常見,賣魚買魚,多少都可能會沾染些。」
鮑孫謙一連視查幾張當單,抽出其中一紙,再從嚴老板手中拿回勒贖信,對照典當人筆跡,相似度倒不大,他忖度半晌,仍是決定往這條線索走,他的直覺告訴他,別放掉這個可能性,就算是多心也無妨。
「他那日捕獲一條深海魚來典當,大魚長約成人身高,顏色斑斕稀罕,吸引鋪里所有人圍觀,當然,包含了歡歡。」公孫謙續道。當日,眾人圍住探海巨魚指指點點,歡歡頭一回見到長得比她個頭更大更長的魚兒,忍不住在魚兒周遭打轉,挺挺魚眼、踫踫魚麟,那人見歡歡可愛,還問了旁人她是誰。
「也就是說,極可能當日在鋪里見到當鋪老板的愛女,于是,心生歹念,綁架她,藉以勒索金錢?夏侯武威跟著公孫謙一塊兒編故事。
我倒認為,原本沒有這麼直接的惡念,有可能是在街上撞見走失的歡歡之後,才涌生綁架的念頭。以上純屬猜測,不過,往這方向去找找也無妨。武威,勞煩你跑一趟。」公謙本想隨夏侯武威一起去,但他的白袖讓嚴老板緊緊抓住不放,用來擦眼淚鼻涕,公孫謙不忍拋下心急如焚的老爹,若沒人留下來安撫他,就怕嚴老板會胡思亂想到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