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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計 第6頁

作者︰決明

他喜歡蔬菜湯更勝人參雞湯,他喜歡清蒸更勝紅燒,他喜歡豆腐,喜歡蔥末,喜歡粥,還有,他喜歡胡蘿卜——那是她最討厭的一種食物,所以他願意將整盤胡蘿卜塊全挑干淨,方便她大口大口吃掉和胡蘿卜混著一塊兒炖煮的女敕肉。這也是她同意和他一起吃飯的主因之一,她不吃的,他吃;他不吃的,卻是她的最愛。

有幾回她在前頭櫃台忙不過來,便請托小紗幫忙送飯菜來喂養他,事後,听小紗提及,從她端膳進去、布菜、喚他用膳,到她離開房間,他不發一語,活像個啞巴,不理睬人,問他什麼都不應。

後來她才發現,除了謙哥之外,她是唯二听過他開口說話的人,也許是因為自覺嗓子粗咧難听,常受人側目,于是,他變得不愛說話。不過,他面對她時滿健談的呀,一頓飯吃下來,兩人東聊西聊,不曾冷場尷尬,沒有找不到話說的窘況。

「我涂好了。」這句話仿佛一個娃兒乖乖听娘的話,將一大碗飯吃光光之後的討賞調調。

「快坐下來吃飯。」她賞他熱湯一碗。再多就沒有。

「今天當鋪不忙嗎?」之前有幾次她都是送飯來就匆匆離開,或是胡亂扒兩口飯了事便又趕回櫃台坐鎮,能悠悠哉哉坐下來細嚼慢咽,代表著忙碌的俏伙計今日無事可做。

「還好啦,小紗她們頂得住。」她又開始挑起胡蘿卜,把它們撥到邊邊角角。就算討厭它,但他喜歡,她就無權要廚子不用胡蘿卜料理,可是——干嘛把它們切這麼細呀?很難挑耶!

「那你今天可以留久一點。」他唇畔浮現喜悅的淡笑。

「留久一點干嘛?」她辛苦撥清右半邊領地,只剩肉,靠近他座位的左邊餐盤則是一片紅紅蘿卜海,終于可以愉快吃肉。

「陪我。」

筷子夾肉,餃在她微張的嘴里,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教她吃驚。

陪我。

粗啞的嗓,怎麼這兩字從他口中說出,會那麼讓人酥麻哆嗦?

「我們沒這麼熟吧?」她只是奉命送飯來喂他,再順便一起坐下來清空盤中飧,吃完收拾收拾碗筷,閃人,交情著實沒多好。

「我們,算熟了吧。」他的驚訝,來自于她的疑問。

「你所謂熟的定義,是指知道彼此名字嗎?」若是,那她和他算熟沒錯。

「當然不只。除了你的姓名,我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

「哦?」她邊咀嚼女敕肉,邊願聞其詳︰「例如說?」

「你是嚴家當鋪的流當品,尚在襁褓中便被帶進這兒。」

她擺擺手︰「這件事,全南城都知道,不是啥新鮮事。」她和當鋪其他流當品的故事,至今仍會在各大茶鋪酒館里讓人當閑話軼聞,加油添醋渲染。

迸初歲尚未說完,淺淺而笑,以他平時自厭的嗓,緩慢續道,不愛開口的他,在她面前,不會得到她的不耐和排異,他的聲音再難听,字句再沙啞不清,她都會听著,從第一個字,听到最後一個。

「你與其他幾位流當品公子不同。以我見過的公孫鑒師為例,他笑臉迎人,風雅儒致,看似從容自若,在其眼底卻蘊含著灰暗,應該是他兒時經歷了某些遺憾。表面上,他藏得極好,輕易粉飾,然而氣息是騙不了人的。你不一樣,你很快樂。」

歐陽妅意柳眉輕揚,頗意外他的好觀察力。

「你的眼里,沒有一絲絲陰霾,你自己有發現嗎?你提及‘咱家當鋪’時,會不自覺彎下眼角,眯眯笑著,提及鋪里之人、公孫鑒師、以及我未曾謀面的秦關、尉遲義,甚至是小當家嚴盡歡,你同樣會因為溢滿笑意而彎眸,你喜歡這里,發自內心的喜歡,就算嘴里埋怨被小當家嚴盡歡驅使奴役,就算氣惱遇上怪客,你仍舊讓人嗅著一股在這里非常開心的氣息。」他打從心里羨慕起那些會令她本能含笑的人事物,心中有股強烈的渴望和騷動,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其中之一。

他慢又仔細地剖析她,語氣篤定,半點遲滯也沒有,仿彿深諳她的思想、好惡。

而他,說中了一切,她確實如他所言,發自內心地喜歡嚴家當鋪,這兒是打她有記憶以來就認定的「家」,當鋪里的人,對她來說等同于親人,彼此雖然姓氏不同,那又怎樣?同姓氏的人就真的比較親、感情比較濃烈嗎?她可不認為。

她不像公孫謙,是被雙親牽著手,帶進當鋪典當銀兩。公孫謙擁有過「爹」、「娘」和「家」的記憶,即便當時年紀小,漸漸模糊的過往回憶仍會刻在心版上,成為一道傷痕,無法愈合。比起曾經擁有又失去的公孫謙,她幸運太多,不知父母是誰,不明白為何被遺棄,開始牙牙學語時,便已經在嚴家當鋪里蹣跚爬著玩著,她將當鋪嚴老爺當成親爹,他待她好,並不輸給親生女兒嚴盡歡,她唯一遺憾的是,自己必須叫「歐陽妅意」,而不是「嚴妅意」,因為當初來典當她的當單上所簽下名字的陌生人,就姓歐陽。據說,那是她爹的名,但她只覺得它是幾個無意義的白紙黑字,連記都懶得去記。

「你是面相師嗎?」歐陽妅意打趣問。光瞧人幾眼,就把人的祖宗八代、前世來生都看透透。

「我不是。」他啜口清湯,順便潤喉。他並不習慣說太多話,也不會有人願意听這般粗啞聲音說話,她是頭一個,讓他一開口便超過十句話的人,也是頭一個,專注听著的人。

「你也不像呀。」他比較像……慘遭地方土豪紳覬覦的落難美書生,哈哈。「不過你細微末節觀察得挺詳盡,應該說你是細心呢,還是無聊?」養傷之人是鎮日閑閑沒錯啦,除了臥床數蚊子外,沒啥其他事能做,他才會如此空閑地仔細觀察周遭吧。

迸初歲將她挑出的胡蘿卜夾進小碟中,另一盤春筍炒火腿,也在歐陽妅意邊听他高見時,邊動筷均分兩邊,一邊是筍片,一邊是火腿絲,楚河漢界,她是火腿帝國的領主,流放筍片到蠻荒地帶,幸好,他喜愛筍片更勝火腿絲。

「我的細心和無聊,只花費在我想觀察的人身上。」他開始用膳,細嚼慢咽,說到最末了那句,他揚睫淡淡覷了她。

「原來你這麼注意謙哥?這樣不行哦,謙哥已經名草有主,你快快死心吧。」歐陽妅意身處男人堆里太久,久到都快不把自己當成女人,于是,輕易忽略他對她的評語,反倒以為他很認真在詳察公孫謙,才會發覺公孫謙兒時陰霾。

「你不是一個遲鈍的女孩,但有時似乎不太進入狀況。」她並非單蠢天真的憨傻姑娘,明明一臉慧黠,明明精明得足以承攬當鋪大部分業務,明明說起話來牙尖嘴利,偏偏事關于己,她又盡數放空,當做在听別人的故事一般,置身事外。

「這也是你的觀察呀?好,我也來說說我對你的觀察。」要玩,兩人一塊兒玩。她比畫著竹箸,在他面前指指點點,說得煞有介事︰「你呢,是個有錢公子哥,八成是排行老二吧,上頭有個獨裁大哥,為了家產,想將你除掉,于是,你逃出來,身無分文,又無人可投靠,便流浪到南城,歪打正著進到嚴家當鋪,嗯……你的聲音,是被毒啞的吧,本準備毒死你不成,毒壞了你的嗓子。」好老梗的情節,現在的雜冊小說都不這樣寫了呢。

「我不是公子哥,也非家中排行老二,我並無兄長。」他否認了幾項,有幾項似乎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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