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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鑒師 第5頁

作者︰決明

鮑孫謙捕捉到她雙眼里一閃而逝的驚訝,雖然短暫,也藏得極好,在瞬間交會後馬上粉飾太平,流露出面對陌生人的神色,然而對公孫謙來說已經太足夠,他那雙能輕易分辨商品真偽的眼,得到答案。

他證明了她是李梅秀——日前踏進顏家當鋪,假扮純情,佯裝無辜,編造一堆謊言,騙走五十一兩以及他難得而生的心軟——那一只可惡的李梅秀!

「我、我想去布店挑塊料子做新衣裳,你陪我去吧,魏少爺你留在這兒,等那位公子下來取扇。」她收回上抬的視線,挽住右側男人就要先行離開,留下左側男人站在原地,話才一說完,身子都還沒轉向,公孫謙那襲飄飄長袍衣擺已擋在她前面去路。

她愕然瞠目,看看飯館二樓,又看看他,不敢相信這段距離他是怎麼迅速從上頭「變」到她面前?

她不由得後退幾步,但定定心神,又穩住腳步,只是眼神不看向他,態度就像兩位路人在街上偶遇,四目無需交接。

「你的扇。」左側姓魏的男人將紙扇遞回公孫謙。

「感謝,有誤傷到姑娘嗎?」公孫謙淡淡一句,眾人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讓原本想腳底抹油溜掉的她動彈不得,必須回答他的「關心」。

「沒有。」她語氣冷漠,兩字回完,拉著男人就往布店走去,她挺直背脊,無視背後那股如冰霜緊緊跟隨的灼視,一開始,她心驚膽顫,擔心自己無法順利逃掉——怎麼會在這里遇上那個男人?他認出她了嗎?她的打扮應該和那日天差地別,還撲上濃妝,他雖然心里覺得她眼熟,卻不可能將她與小可憐「李梅秀」多做聯想吧?

冷靜,要冷靜,他不認得她的,不然他老早便拆穿她,不是嗎?

這個看似精明的男人,不若他外貌唬人,才會輕易便讓她從他手中騙到五十一兩,隨便擠出幾句哽咽和眼淚,他便上了鉤,雙手奉上白花花銀兩,最後更親自送她離開當鋪,叮囑她路上當心。

笨男人,上一回笨,這一回也沒有變聰明,無法看破她這名小騙子的把戲。

是的,她是騙子,行騙大江南北,以騙術為生,獲取大量金錢,無所不用其極地將他人的血汗錢輕易騙到手,再拍拍走人的惡劣騙徒。

她扮可憐、扮柔媚、扮無辜。扮窮苦,多樣面貌,隨著手騙人的「需要」或「弱點」而變化模樣,那日上顏家當鋪的飽受欺凌的小甭女也是,今日嬌柔耍媚的風騷艷姑娘亦然,目的只有一個,詐財。

她進到布店,便向店家商借茅廁,以慣用的尿遁方式,拋下男人逃了,可惜她還沒從這兩個性好漁色的男人身上騙取到前菜,還被他們白白模了好幾把,真是得不償失。但她今日已經失去了騙人興致,只想早些回家去,省的再撞見顏家當鋪的那個男人。

鮑孫謙,這個名字出現在她拿回五十一兩白銀時,夾在里頭的典當單據上,簽的端端正正,沒一撇每一勾,都像他給人的溫文感覺,他看著他在白紙上簽名落款,心里還小小涌上一股罪惡感,差點想再一次尿遁,不要騙這個男人算了……

她很討厭騙「好人」,那會令她覺得自己貪婪丑陋,所以她專挑名聲差又大量賺取暴利的對象下手,賭場、當鋪、高利貸,全是她鎖定的目標,從他們身上騙取十幾二十兩來花花,如同九牛取一毛,他們無關痛癢,她亦能賺滿荷包,這也算是某種的皆大歡喜,是吧。

李梅秀——這是她的真名,沒有欺騙公孫謙——拐進小巷,解下叮叮咚咚的累贅頭飾,腦袋上頂著沉重寶髻叫她頸子酸軟,偏偏那兩個色鬼男人吃這一套,她不得不投其所好。她扯開纏繞著青絲的束繩,寶髻垮解,烏絲溢下,薄紗底下的肌膚早已冷到泛起一大片雞皮疙瘩,她抱臂,環住自己,上下模搓著臂膀,借以溫暖自己,走著走著,不上台階,穿過廊門,借著別人家後院抄近路,她壓低頭,腦子里仍在想著方才遇上公孫謙一事。

「此時是你慣用的模樣?還是濃妝艷抹?抑或……那日鄰家小可憐才是?」公孫謙站在她面前約五步,開口的聲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怒氣,更不聞暖意。

李梅秀整個人驚跳起來,像只活蝦連續倒彈好幾步。

「你你你……」她抖著指,活見鬼似的指向他——他明明、明明就甩掉他了,他怎麼還會出現在自己前方?這男人是用飛的嗎——但立即想到必須佯裝與他毫無瓜葛,她穩住驚慌,換上另一副表情︰「你不是剛剛掉扇子的公子嗎?」

鮑孫謙冷覷她做戲。

「不需要再假裝,你很清楚,我認出你了,李姑娘。」

她維持住冷靜,嗤笑︰「怎麼,這是你新的調戲姑娘手法嗎?想與我攀熟?你認得我,我可不認得你,我也不姓李。」最後那句,又是謊言。

「李梅秀這三個字,也是假的?」公孫謙緩緩走近她。

她告訴自己不許退後,現在一退,等同于心虛默認,穩住,用眼神瞪回去。

「誰是李梅秀?你認錯人了!」她眯著染有花紅暈妝的美眸,黛筆輕繪的柳葉眉微微挑高,裝傻到底。

「後娘欠人五十兩,賣到青樓抵債,五十兩能救下你的清白,這些,也全是胡說的故事。」公孫謙手中紙扇緩而輕地在左掌心中敲著,仿佛像個正在吟念優美詩句的雅客,一字一句,不是吟風弄月,說得卻是她曾編織的慌。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再不滾開,再繼續戲弄我這個良家婦女,我就要大喊救命。」李梅秀故意將他污蔑成登徒子。

「喊呀,我想瞧瞧你這位良家婦女與我這位被誆騙五十一兩的當鋪冤大頭,誰的委屈比較大。」公孫策不改一派文雅,勾唇,似笑,非笑。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李梅秀啦!」她有些惱羞成怒,吼聲加大,引來小巷弄的某戶平房推開窗,探頭出來看熱鬧,李梅秀一瞟見那顆花白腦袋,心里暗叫不妙,怎麼誰不引來,卻引來一個最糟糕的家伙?!

「梅秀,回來啦,怎麼還在外頭玩,快點進屋去呀,外面冷哩。」就住在自家鄰舍的程婆婆,態度熟絡,嗓門洪亮,咧咧笑時,露出缺了數顆牙的黃白牙齒。

程婆婆什麼都好,就是近年來記憶里越來越差,說起話來顛三倒四,時常不按理出牌,當然,也看不懂李梅秀努力朝她使來的眼色,兩人之間毫無默契。

鮑孫謙挑眉,神情在說,這位婆婆也叫你梅秀?

「怎樣?我剛剛好叫梅秀,這個名字多普遍,全南城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總不會全南城的‘梅秀’都欠你錢吧?再說,我不姓李——」她驕傲揚起下巴,死不承認。

梅秀這名兒,平凡常見,俗稱的菜市場名!

「厚,你連自己姓李都忘記了?你這樣太對不起老李了吧?!他一個大男人辛辛苦苦拉拔你們姐弟長大,你現在翅膀硬了,連自己姓啥都忘呀?!你這個不肖女,對不起你們李家列祖列宗呀——」程婆婆夸張地仰天長嘯,人家對不起的是姓李的祖宗八代,和她程家壓根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程婆婆砰地一聲關窗,不屑與不孝丫頭多說半句。

程婆婆!這種事為啥你就記得這般牢?那你之前欠我爹十文錢的事,每回向你討,你就裝糊涂帶過,你選擇性痴呆嗎?!

「全南城叫梅秀的姑娘很多,恰巧姓李的也許不單單僅有一兩位,但姓李名梅秀,又長的這副模樣,少之又少吧。」公孫謙要看她還能如何狡辯,欣賞她容顏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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