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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鑒師 第6頁

作者︰決明

行騙這麼久,不是沒被人揭穿真面目過,豐富的經驗告訴她,只要先求月兌身,沒有過不去的難事。既然被識破,她改采另一招,哀兵政策。

「公孫先生,我很抱歉,我不是想欺騙您,那五十一兩真的是救命錢,我明天就去當鋪還清……我發誓。」她雙手一合,姿勢瞬間由傲轉軟,方才直挺挺的背脊跟著彎下去,還繪有濃妝的容貌,搭上非常不合適的苦情眼神。

「騙子說的話,必須視程度打對折。」而她的話,要對折再對折再對折。因為,他此時看見她眼神里,還有狡黠。

這女人,仍在打著壞主意,偏偏他公孫謙這輩子不曾被同一個騙子騙過兩次,他是個記取教訓的男人,相同的錯,不會再犯。

「……在三個月的取贖期限內,我隨時都有權還錢了事,這不算騙,你不要叫我騙子。」雖然她打從一開始,的確就是打算要「騙」,只不過被揭發真相時,惱怒情緒會使人莫名地理直氣壯起來。

她說的沒錯,當鋪的游戲規則,以賺取利錢為主,若客人在期限內願意拿出銀兩來贖回典當物,對雙方都是最省事方便的結局。

她的三個月期限未到,期限之內,她帶錢取贖,都不算騙,當鋪不會有絲毫損失,唯一有損失的,是他。

她騙了他的心軟,讓他覺得曾為了她的安慰而擔心的自己像個蠢人。

「行,還錢了事。」為了當鋪,公孫謙不得不向她索討五十一兩,至于他的損失,自己認賠,並告誡自己,日後別再相信任何一個看起來無害的女人,浪費自己的善心,那不值得。

「呃,我現在身上沒有錢。」這句話,是她難得的真話。

「五十幾兩,你倒是花的很快。」他望向她滿手的假首飾及一身看似價值不菲,實則為假絲綢的華服。

「讓我緩個幾天,好嗎?」她擠出笑,想迷惑他。

他不會再信任她。

「我若點頭,你一離開我的視線,下一步便是收拾細軟,連夜逃出南城。」公孫謙說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呃……」沒錯,她現在就想逃了。

「李姑娘,看來,我必須勞煩你跟我回當鋪一趟。」

「我不——」她正要拒絕,甚至準備趁他不注意,便使出她自小練就的破武藝,打昏這個書生樣貌的男人——敢當騙子,就要有幾把刷子。她練武,不知為了強身、練四肢靈活,被人追時能逃的飛快,最要緊的是遇到麻煩事時能夠自保。她不想真的打傷他,放棄慣用的右手,改以左手攻擊——公孫謙扇柄一揚,四兩撥千斤將她伸探而來的下流偷襲手隔開,紙扇並沒有停下走勢,朝兩人右側一堵廢牆揮去。

轟轟隆隆……

廢牆瞬間垮成廢土,一磚一瓦,全都破光光,而造成此景的那柄扇,讓他優雅刷開,扇面上所會的墨竹仿佛正在迎著清風搖曳,提在一旁的詩,字句優美——牆都碎成那樣,為什麼那柄紙扇還完好無缺呀呀呀呀呀?!

李梅秀訝然得連嘴都忘了該要合上,黑壓壓的陰霾布滿她的印堂,宣告她今日極背的運氣,仿佛在警告她︰識相點,你最好不要違抗這個男人,否則那柄打牆的扇打在你身上,轟轟隆隆隆……

這個男人,長得像個書生,不代表他是書生,書生應該要手無縛雞之力,這輩子拿過最重的東西是書籍,滿嘴之乎者也……至少書生絕對不可能用一柄紙扇就轟垮一面牆啦!

「李姑娘,一塊去吧。」公孫謙淺笑,笑意未達眸里,拂扇動作輕輕柔柔,但她沒忘掉他這把凶器殺傷力有多強。當他再度提出要求,這一次,李梅秀沒膽子拒絕。

她不想像那面牆一樣,一點也不想。

◎◎◎◎◎◎◎◎◎◎◎◎◎

二度上顏家當鋪,身份由典當客變成欺詐犯,商會還能由公孫謙手上喝到一杯暖呼呼熱茶,這一回,什麼都沒有,天差地別的感覺好落寞。

鮑孫謙將她帶回當鋪後,把她交給其他人處置,他便離開了。雖然嘴上沒說,他的舉止卻說得很明白,他一點也不想和她多相處半刻。

「沒想到你真的是騙子。」歐陽妅意環抱著鐵臂在李梅秀身旁繞轉幾圈,嘖嘖搖頭︰「人模人樣也好手好腳,不思正當途徑生財,卻行騙術,還騙到我們頭上來,真的……不需要對你太客氣。」說完,歐陽妅意開始扳指熱身,準備打人。

「妅意,慢著。」秦觀阻止她。

「慢什麼慢,咱們對付騙子不都先毒打一頓嗎?你們男人不能打女人,我們女人自己來就好。」歐陽妅意連袖子都卷妥了,隨時可以開扁。

「謙哥交代過,別傷她。」秦觀淡道。

「她把謙哥害慘了,謙哥還替她說啥好話呀?!讓我扁她一頓先——」

夏侯威武擒住歐陽妅意「呀噠——」一聲之後舉高高的粉拳,制止他胡來。

「謙哥都開口了,你就听話吧。」畢竟公孫謙極少有求于人。

夏侯威武都這麼說了,歐陽妅意哪還打得下手,只能悻悻然收拳,重重一哼,在李梅秀面前空椅坐下,死命瞪她。

一屋子的沉默,幾乎叫人窒息。李梅秀成為每一雙冷眼注視下的聚集點,她知道他們都在嫌惡她,騙子在當鋪里,比只油蟲更不如,他們的敵意,理所當然,只不過方才歐陽妅意那一句「她把謙哥害慘了」,讓她比面對眾人的目光更難以釋懷,她忍不住,開口發問︰「公孫謙他……因為我,發生了什麼事?」

歐陽妅意先冷笑兩聲,一雙美眸倒是更加冷淡︰「她的頭差一點就被塞到古董痰盂里去。」

李梅秀倒抽冷氣。

頭、頭被塞到古董痰盂里去?!

「差一點。」歐陽妅意強調這三個被李梅秀漏听的字眼。抽什麼息呀?換不是因為你騙人,現在雙手揪緊胸口那方衣料,又一臉驚駭不會太矯情了點?

「那就好……」李梅秀拍拍胸口,又驀地發現覺自己突兀的舉止,愣愣盯著自己的掌心,再困惑地放下它。

她……干嘛覺得放下心了?

當騙子,從不會去擔心被騙人在被她騙走錢財之後的下場,就算公孫謙因她而慘遭腦袋塞入痰盂,也、也不甘她的事……

「雖然沒被塞到痰盂里去,但也被人狠狠訓斥一頓,最後還得在當鋪前罰站。」秦觀神情像冰,說起話來面無表情,完全讓人看不出所言真假,或是夸大其詞。

罰站?听起來像處罰不乖的小孩子……

「我以為公孫謙是當鋪老板……當鋪里還有比他低位更高的人嗎?」李梅秀不解問。他從方才到現在,听見左一句「謙哥」右一句「謙哥」,他這位哥字輩的人,理當是當鋪中的領袖才對。

「姑娘,你抬頭看看身後匾額。」一道嬌俏悅耳的女嗓自後堂傳來,未見人影,先問天籟,好听的叫人忘掉方才交談的內容,只听得見甜滋滋的嗓音所下達的命令。

李梅秀直覺仰頭,背後那堵牆面上懸掛著閃亮亮的「嚴家當鋪」四個草書大字,可她不明白女嗓要她看匾額的用意。

珠簾叮叮咚咚,每顆翠綠玉珠在婢女的撥弄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婢女縴手撩開珠簾,恭迎緩步而來的豆蔻美姑娘,想必方才說話的人便是她了。

美姑娘不過二八年華,相當清麗娉婷,金帛碧裳的華美衣飾包裹著她,腰肢縴細,曲線分明,烘襯其嬌貴無比,若再過些年,她將會出落得更加漂亮迷人,到時或許當鋪的門檻會被上門求親的男人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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