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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 第4頁

作者︰決明

當年阻止師兄們毀掉她,不是個錯誤的決定,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她的一舉一動皆在他掌握之間,他放縱她,卻又不容許她放縱過頭,她本質里沒有良善因子,卻也沒有變得更壞——至少,他不允準她誤傷無辜人的性命。

他必須做到,否則……當日用來勸退師兄們的誓言,就會成真。

她額心的珍珠,散發著柔和光澤,它,是他親手所瓖上。

取下之日,也就是她犯下重罪,他不得不制裁她的那一天。

「窮奇,你千萬別讓我動手摘下這顆珍珠。」月讀淡然的嗓音沉緩喃道,食指滑過圓潤的珠面。

第二章

她一直對月讀被饕餮吃下肚這事兒抱著懷疑及不理解。

月讀耶,他是神月讀耶,不是尋常小樹仙小花仙,區區一只凶獸的胃囊,豈能困住一尊天山之神?

丙然,她的困惑得到答案。

月讀被饕餮吃進肚里,是有其目的,在她跟著月讀在大胃里停停走走、繞繞轉轉,終于察覺月讀的意圖。

他在找人。

不,修正,他在找妖,找一只偷走神天愚的羽衣而躲藏在饕餮胃中修練之妖。

「……也就是說,你打從一開始就預備讓饕餮吃掉?」而她只是好死不死的淪為陪葬?!

窮奇瞠著艷燦迷人的眸,不敢置信。相較于她,月讀的態度更顯得從容。

「我尋找蠪蚳許久,他的氣息不該消失得干淨徹底,我猜想他躲在最危險也最安全之處。」他是在靠近饕餮,要制止她施展逆行之術時,察覺到蠪蚳微弱的殘余味道從饕餮嘴里飄散出來。

危險又安全的地方,天底下除了饕餮的金剛不壞之胃外,不做第二處想。

蠪蚳能靠著天愚羽衣而免受饕餮胃液融化,還能避開眾多天敵,待修練成功之後,必成一大禍害。

「我還以為你是一時不察才傻傻的被吞……」難怪他始終如老僧入定,一點也不驚慌,更沒有急著想出去的跡象,這根本就是他設定好的棋路!這男人……將世事全當成棋盤里的棋局,握在手心,由他主導一切。

窮奇手叉腰,跺腳跺得踝上鈴鐺不住搖晃。「你有沒有考慮到我?萬一我被饕餮吃下後,立刻掉入胃酸池里,我不會泅水,活活淹死怎麼辦?!」她又不像他,強得毫無弱點;她這只凶獸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

月讀淡睨她。

不知是誰在饕餮食道里哇呀呀呀鬼吼鬼叫之時還不忘雙手雙腳鉗抱在他身上,巴得死緊,又豈會有落水的危險?她的指控沒有回答的必要。

窮奇沒想從月讀口中听見「放心,我定會救你」這類的好話,狗嘴吐不出象牙,同樣的,從神嘴中能吐出啥好東西,她才不敢奢求哩!她繼續跟著月讀在大胃里「散步」。

「你發現壟蚳的蹤跡了吧?」

饕餮胃里別有洞天,只缺顆太陽與月娘交替照亮,否則這偌大無垠的天地,再養千萬只妖都綽綽有余。

胃酸大池里,有具巨大龍骸橫亙其上,它沒被融掉,像座白色橋梁盤踞,方便他們從東岸步往西岸。池內沒有錦鯉草蝦,倒有幾群習慣了強酸腐蝕的小型鐵甲妖魚,在水中悠游,偶爾探頭冒泡泡,以酸池里的食物殘渣為主食。

「你也發現了。」

「當然。」

她窮奇是何等人物,蠪蚳的等級比她差上好幾階,小妖怪一只,她才不看在眼底哩!此刻,蠪蚳的氣息她全嗅著了,不就在百尺之前嗎?

「他身上有天愚的羽衣護體,不容小覷。」

「你怕他呀?」窮奇取笑月讀,媚眼輕挑。「怎麼,多了件羽衣的壟蚳變得很恐怖嗎?連你也忌憚三分?既然你會怕,我幫你解決他啦!」她動動手指就能捏死聾蚳那種雜碎。

「別妄動,我自有打算。」月讀不領情,否決她有義氣的提議。

「我也有‘打’算呀!」打了再算!

「取回天愚的羽衣是要務,羽衣不能有損,蠪蚳也不能傷,我要將他收服至天愚面前,由天愚處置。」蠪蚳打傷天愚身邊的小仙童,這讓天愚相當不悅。

「你好麻煩,打不能打,傷不能傷,怎麼抓?」當然要先把蠪蚳打到奄奄一息,到時還怕拿不回羽衣、逮不著他嗎?

「你只要別出手破壞,就算幫了我大忙。」

「什麼話呀!我好意要幫你耶!」

「我不需要。」他自始至終都沒要她出手幫助。

「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是神月讀嘛,什麼事都能自己來——哼,你以後別求著要我伸出援手!」她哼得好重,最後一句警告听起來猶如落敗犬逃竄前的最後哀狺,純粹是吠氣勢的。

月讀最討人厭之處就在于他完全不給人幫忙他的機會,他不需要憑借任何人的力量就能達成他想要做的事。他很強悍,卻又不像凶獸渾沌或杌那般蠻橫霸道,無論處事或說話方式,總是一派溫和,偏偏這樣的他,擁有無法預測的神力。

也不將事情分一些給別人承擔,全都往自己身上攬,他不累嗎?

她明明就可以幫他的嘛,她又沒有要他感謝,也沒有要他報答,只是……兩個人一塊兒做,不是更事半功倍嗎?

她老是想著要為他出頭,誤以為驚雷吃掉他身上的顏色那回如此,現在幫忙抓蠪蚳也如此,但她的沖動與他的不領情,讓她每次都是徒做白工。

「以護罩將自己包裹起來。」月讀留下這句話,不待她問「為什麼」,一條龐然大物的黑影竄出,朝月讀襲擊而來,月讀早已預料到,右手接下掌風,左掌結印反擊。

沉不住氣的蠪蚳從暗處現身,與其藏頭縮尾等著被月讀找到,不如與月讀廝殺一場——他的自信,來自于身上這襲天愚羽衣,穿上它之後,感覺法力源源不絕地涌現,他不認為自己打不過月讀,況且饕餮胃里的地形他早已模透了,要躲要藏也比月讀佔優勢。

「蠪蚳!」窮奇見到他,立刻要跳入戰局,擋在月讀前方與蠪蚳打一場。

「窮奇,你允諾過我,不許出手。」月讀白袖輕揚,攔住她。

「我……」窮奇被他冷淡的表情激到,紅唇噘高。「不出手就不出手!」她頭一扭,退到後頭去生悶氣。

「護罩。」月讀二度提醒她。

「我、不、需、要!」窮奇拿他方才拒絕她的字句回嘴。「我跟蠪蚳是同一類妖物,我們的敵人是神族——就是你,他要打也是打你不是打我。蠪蚳,上!傍我好好教訓這只老古板!」教訓到月讀開口拜托她窮奇姑女乃女乃出手相助!

「神月讀,連我躲到饕餮胃里也會被你找到?」蠪蚳面目猙獰,身上所披的純淨羽衣與他的丑惡模樣格格不入。

「天人羽衣並非你所能擁有,盡速物歸原主,並隨我向天愚天尊致歉。」月讀說之以理,想和平解決蠪蚳盜取天愚羽衣之事。

「你的腦袋壞掉了嗎?!到手的寶物要我吐出去?!擁有天愚羽衣,我的修行和法術都加倍,我怎麼可能還你?!」蠪蚳沒得商量。

「天庭之物,靈氣不適合妖物,修行和法術加倍只是你短暫的錯覺。」

「你以為你隨便吠兩句我就會乖乖听話嗎?你有本事就來搶呀!」蠪蚳以咆哮和行動挑釁月讀。

靠著天愚羽衣的神力,他的力量變強、身體變輕、腳步變快,他獰笑著,粗腿橫掃向月讀的臉,月讀凝眸,蠪蚳的小腿在距離他幾寸之前停下,被他身前的無形護牆逼退,但蠪蚳哪能甘心,震回原地後換腿再來!

砰的一聲重擊,激發出強勁氣流,在饕餮的胃囊中興起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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