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終于能好好坐下來談談正事了——她試圖樂觀地想。
「貓、爺?」
笑起來讓人顫抖的男人鷹似的瞳鎖在她身上,叼煙的嘴角輕揚,一抹嘲弄,從她提出那個要求時就不曾卸下,他咀嚼著她方才句末最後兩個字。
好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至今他還沒踫過有誰敢這樣無禮喚他。
很新鮮的經驗,新鮮到讓他也想試試親手扭斷她女敕頸子的樂趣。
瞧見他眉宇一皺,左右兩名手下又要動手拎她,她急忙橫過長桌,傾身向前,「……我叫韓三月,我是來請你跟我結婚的。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我不得不來拜托你!只有你能……所以請你考慮跟我結婚!」
別說考慮,想都甭想。「我確定你瘋了。」
他咬著煙,看起來像咬牙切齒。
「我沒有瘋……」她緊張的雙手平貼在牛仔褲上,掌心的汗水在深藍布料上濕濡一片。
「你以為自己是美女嗎?」恕他無禮,直問了。
不用低頭檢視自己,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搖頭。「……我不是。」沒辦法美到讓他一見鐘情,美到讓他主動跪下來求她嫁給他。
「你是台灣首富的女兒?」
「我不是。」沒辦法有錢到讓他少奮斗二十年。
他獰笑,充滿嘲弄,「那麼,你憑什麼?」
說外貌沒外貌,要家世沒家世,憑什麼來要求跟他結婚?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可是……這里是賭場,你是賭徒,我是賭客,你跟我賭一把,就用最快的比大比小,可以嗎?」
「用婚姻當賭注?」這還是他活這麼大,听過最蠢的賭局。
他看她的眼神像將她當成神智不清的呆子。
「對。」
「你賭贏,我娶你,萬一你賭輸呢?」不會想陰他,玩那套「我贏,你娶我︰我輸,我嫁你」的爛招吧?
他這一問,她愣了,食指摳摳臉頰,小聲嘀咕︰「……呃,老實說,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打從她踏進這處富麗堂皇又紙醉金迷的豪華賭場,就沒有輸的打算。
她不能輸,她必須嫁給他。
他為她的自信滿滿及勇氣而嗤笑。
「從我賭場里走出去的賭客,很少有人沒輸到傾家蕩產,你會是例外嗎?」
「我會是例外。」她點頭的動作是那麼那麼的輕,其中所蘊含的篤定卻沉重得像千斤巨石,不容誰來質疑。
「女人——」
「韓三月,請你記住未來妻子的名字,孟先生。」她沒將視線離開他身上,直勾勾看向他,「麻煩給我們一副撲克牌。」這句話是對他身旁手下央求的。
他被堵回來,但奇跡似的,他沒有生氣。好樣的,他若贏,絕對親手拎著她,享受將她丟出去的快感。
他彈彈指,一副甫拆封的全新撲克牌被恭敬遞上來,桌面淨空,撲克牌被流利刷展成長龍,靜靜等著一決勝負。
「我知道你很忙,很快就會分勝負的……」只要一秒鐘。
她露出「抱歉打擾你寶貴的工作時間」的靦腆笑意,與他一起,伸手從牌龍中抽出各自中意的那張牌——
第一章
凡事都會有例外,無論如何不可一世的家伙,也都可能會吃上幾次悶虧。
孟虎在一個星期前很窩囊的輸給了上門向他挑戰的女人,所以一個星期後,他娶了她。
他抽中皇後Q,夠大了,但輸給她的國王K。
她那時臉上的笑容不深,好像早就知道她一定會贏,這只是意料之中的勝利。
他沒能剝光這只自己送上門的肥羊羊毛,反而賠上了賭本——他。
心情惡劣,就算今天是新婚之日,新郎還是一臉臭得足以媲美糞石。
他,孟虎,猛虎,在賭的這個領域里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賭是他的職業,是他的興趣,甚至是他視同呼吸一般的本能,他抱持著諷刺及嘲笑的心態,接受她挑戰,太自信自己能看到她賭輸時哭喪的嘴臉,結果他輸了,這件事以病毒傳播的速度傳遍賭界,無論是事業上的死對頭或是交情深厚的賭場老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眾人都知道他要結婚了,而且是因為賭輸才把自己給賠出去,輸給名不見經傳又相貌普普的小女人。
他成為笑柄,婚事變成供人在酒桌上嘲笑兼配酒的開懷小菜。
「眼高過頂的猛虎,一個月之前甩掉了酒國名花,挑呀挑、嫌呀嫌、選呀選,挑中現在這一任小妻子。」
「挑中?不是吧,我听見的是‘輸掉’,在我們三個人出差忙交際不在家時,他把自己給賭輸掉,才不得不娶她。」
「請容我表達無盡的哀悼及沒用的祝福。」玻璃酒杯搖了搖,淡褐的酒液像琥珀,杯中冰塊清脆踫撞,聲音好听,敬他。
孟虎重重摔下手里的玻璃杯,一記瞪視掃過將他當成隱形人,大刺刺拿他當笑話調侃的狐群狗黨,但他裝冷的氣勢拿去嚇嚇其他人或許還可以,根本嚇不倒交情幾乎都超過十五年的老友們。
他們各自發出低沉的笑,逕自又談笑風生起來。
「一個在賭桌上無往不利的賭徒,就算贏過成千上萬場賭局,只要輸掉最重要的一局,就會傾家蕩產,有了老虎的例子,大家都要謹慎小心吶,不該賭時就收手,逞強的下場在那邊。」尖瘦的下巴不知死活地努向孟虎,半點也不擔心孟虎下一瞬間會街上來打碎他全身上下最引以為傲的漂亮顎骨。
他是孟虎的國中同學藍冬青,兩人在放牛班時打成一片——真的是「打」成一片,兩人從開學頭一天就互看對方不順眼,孟虎覺得他娘,他覺得孟虎像听不懂人話的動物,血氣方剛的兩人相約某月某日蹺課到後山空地單挑,他們誰也沒半途落跑,準時赴約,一見面,彼此問候完對方祖宗八代便不唆開打,一個小時之後,兩人在小診所里邊讓老醫生上藥邊吃著大腸面線。
老套到不行的不打不相識。
「藍、冬、青。」孟虎憤恨低狺,警告他講話小心點。
藍冬青閉嘴喝酒,不是因為被孟虎的眼神威脅,而是少爺他渴了,如此而已。
「老虎,你娶的這個女人有沒有問題?」尹夜勉強壓下心里想取笑孟虎的渴望,拋來今天晚上孟虎听見最有良心的一句關心詢問。
尹夜是第二個和孟虎不打不相識的死黨,國一下學期才轉進同一個班級,又那麼剛好,與孟虎不對盤,然後單挑、開打、送醫、吃大腸面線。
「誰知道?反正……你也知道,呀我就……」
「就輸了,沒模清楚人家的底細也不能反悔。」這又不是選擇題。
「火燎原,你不說幾句人話就渾身他媽的發癢是不是?!是的話站出來跟我打一場,我奉陪!」孟虎將指骨扳得喀喀作響。
火燎原,第三個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情況與前兩位太相似,不再贅述。
「你今天晚上要忙的事情還很多,別忘掉樓上躺了個新婚老婆在等你,體力別浪費在男人身上。」火燎原閃得非常快,在孟虎拳頭揮來之前,優雅避開,手上的那杯烈酒可沒灑出半滴。
「你們這群家伙如果只是想看我吃癟,就全都給我滾吧!」孟虎粗聲趕人,朋友是拿來做什麼用的?!白交了這幾只畜生。
「我們很關心你呀。」藍冬青還有臉說,明明臉上神情就是看好戲的愉悅,他笑覷另外兩名老友,尹夜與火燎原也直頷首。
孟虎啐了聲,他沒蠢到相信藍冬青的謊言,又不是好騙的笨小孩!
「不過……」尹夜沉吟,立刻引起眾人注意,不是因為他的音量最大,而是他在這群風涼老友之中,勉強算是注意事件重點的角色,其他幾個只要有戲看,其余孟虎的死活幸福未來人生什麼哇啦哇啦的,他們倒是不會多在意。「那位新任‘虎嫂’會不會是老虎哪里惹上的仇敵派來的間諜或殺手,等會老虎一進門,腦袋就被一槍打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