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您姑且忍耐片刻,她現在情緒很緊張,失憶會讓人惶然害怕,此時我們更應該體恤她、安撫她、關懷她,若是將她從她目前最信任的人身邊扳開,恐怕會對她的傷勢造成更糟糕的影響。」軍醫根據行醫經驗提出說法。
「你的意思是叫我就這樣讓她抱住不放嗎?!」
「將軍,音量壓低,她是病患。」
「娘的哩……」伏鋼咬牙低咆,「總不能叫我帶著她去探敵情吧?!」
「眼下的情況似乎只能如此了。」
「成何體統!」
「將軍,您這句話用得真好,時機很恰當,您越來越厲害了!」給他拍拍手。
「過獎過獎——」被夸的喜悅馬上清醒過來,「屁啦!這是重點嗎?」
伏鋼才一吼,軍醫要他小點聲的手勢立刻又擺出來,伏鋼只能泄氣長嘆。
「將軍,我找了個村民來!」小兵官又奔回來,這回多攙扶了一個漢子。「王大哥,你幫我們看看,那個姑娘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她是村長的女兒妤蘭。原來她平安無事,這真是太好了……只可惜村長夫婦為了守護村民,已經……」那時敵軍來臨,站在最前頭的就是村長,也是頭一個被敵軍一槍刺死的受害者……
「她還有其他家人嗎?」
漢子嘆息地晃晃腦。
「沒有家人也無妨。她既然是村里的人,相信村民都很樂意幫忙照顧她,所以把她也帶去單棚,說不定她看到村民,會突然想起什麼事。」伏鋼頭痛之余還能勉強想到這麼做,軍醫也同意他的主意,偏偏妤蘭只巴在伏鋼背上,他只能背起她,將她帶到傷民休養的草棚去逛一圈。
毫無成效,妤蘭沒想起任何事,還趴在伏鋼的背上睡著了。
「這下麻煩大了……」伏鋼啥事也不能做,他無法扛著一個大姑娘去辦正事,也無法扛著一個大姑娘去軍伍里訓話,只能嘆氣又嘆氣。
「很有艷福呀,將軍。」
「艷個屁蛋啦!」沒看到他已經很火大了嗎?!
「她長得還滿像十八公主的,只是沒能像公主成天涂抹護膚良方養出水女敕女敕的好氣色,但若是她好生打扮起來,應該不輸給十八公主哦。」
「誰說的,李淮安好看多了!」伏鋼在心里咕噥反駁小兵官的話。李淮安又不是只美在她的好肌膚和好打扮,她有自個兒的嬌美,那不是誰都學得來的味兒。
「將軍,她現在孤苦無依,又全心只依賴你一人,不如直接帶她回去吧。」
「帶她回去做什麼?」
「做將軍夫人呀!你老是掛在嘴上說不稀罕憑妻而貴,不想成為十八駙馬換得榮華富貴,但咱們都知道你是喜歡十八公主那樣的美人啦,既然十八公主你不想高攀,妤蘭姑娘總不會讓你覺得別扭吧?她是個平民百姓,沒有公主驕氣,又有公主的好容貌,一舉兩得耶!」小兵官當初一直努力——也帶些戲謔——想看將軍和十八公主有好結果,但經過這兩年的觀察,他也開始覺得將軍對十八公主真的無意也無心,所以他已經放棄湊合這兩個人了。但也不好老見將軍孤家寡人,現在有朵小花兒對將軍這般依靠,不如直接成就好事吧。
「放什麼屁呀你?!」伏鋼忍不住伸手巴了小兵官腦袋一掌。
好痛!「我實話實說呀!」
「爛建議!」
「我覺得挺好的……」
「你嫌我還不夠煩嗎?!」他頭痛死了,一方面是穆無疾那邊還沒送來應對之策,他已經想直接沖進敵營猛劈一陣;一方面是睡著了也不肯離開他的妤蘭讓他手足無措,萬一她真的誰也不認,只認定了他,他該怎麼辦呀——越想頭越痛!
「要是有個姑娘只纏著我賴著我,我一定樂歪了。」小兵官正值血氣方剛的年歲,提及這種男女之情還是有無限的遐思。
「你喜歡的話就直接抱走呀!」請自便,他求之不得!「趕快把她從我身上拔走!」
「將軍,你要掙開她也是很簡單的事吧?干嘛非要別人幫忙?一記過肩摔包準將人摔到遠遠幾尺之外——你分明就是舍不得甩開,只是嘴硬怕人笑罷了。」小兵官掛起曖昧的笑,拿手肘頂頂伏鋼。
「誰舍不得了?!我是不懂該拿捏多少力道把她拔下來而不會扳斷她渾身骨頭!否則你以為我不想這麼做嗎?女人——脆弱得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才好……」最後這句全含糊在伏鋼的嘴里。
女人如花一般,偏偏他這種大老粗最苦手的,就是對待小花。
「好啦,看你真的很苦惱,我來幫你。」
「別又只是嘴上說說!」
「厚,我是那種人嗎?」
當然是。
小兵官小心翼翼將伏在伏鋼背脊的妤蘭抱下,她嚶嚀一聲,雙眼沒睜開,但雙手彷佛有意識地尋找溫暖寬肩,小兵官快手塞了一團伏鋼穿過的衣裳到她懷里,她才止住了不安的翻騰,伏鋼也才終于卸下重負。
妤蘭被放回布榻上,伏鋼趕快起身扭扭腰轉轉僵硬的脖子,長吁一聲。
「我得趕快去看看穆無疾那邊有沒有消息來!」伏鋼像匹月兌韁野馬,急于奔向自由,隨意拋下這藉口,快快樂樂將麻煩事丟給小兵官去收拾善後。
「喂,將軍——」小兵官的呼嚷已經被伏鋼甩到腦後。
呀,空氣好清新!
伏鋼踏出營帳,用力呼吸,連吐出好幾口鳥氣,心情一放松,果然好事跟著來,他走沒幾步,來自穆無疾熱呼呼的軍情正巧送達,伏鋼咧嘴笑著搶過軍情來看,一字一句瞧得仔仔細細——
字里行間,都是不太難的字,與其說是退敵之計,倒不如說是穆無疾有事交代。
「伏鋼,速回,有樣東西要你帶去前方戰線用。」
穆無疾和他通信時都不會用太艱澀的字眼,讓他讀起來不會繞舌。「有東西要我帶來這里用?穆無疾有研發出勞什子好武器嗎?」
伏鋼困惑低喃,還在想著那「東西」是炮火或是毒藥彈,身後營帳里爆出一陣姑娘的大哭聲,緊接著是小兵官的呼救聲——
「將軍,你快過來啦!她、她、她醒了,她、她、她在找你了——」
伏鋼飆了一句粗話,他當然不會轉身回去營帳里去自找苦吃,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第七章
「听說……伏將軍回來了。」
李淮安正臥在長椅間讀著書冊,聞言挑了挑細眉,但沒從書冊間挪開視線,只不過她的唇角多添了一道微勾。
「公主,您有沒有听見?」丹芹見主子沒反應,補問了這句。
「听見了。」
「您……怎麼沒反應呀?」
「我該有什麼反應?他回來就回來,不回來就不回來,我有權置喙嗎?」李淮安翻了頁,書里寫了什麼全都飛快掠過她眼前,半個字也沒瞧進心里。
「以前伏將軍回來的消息您都很在意的呀……」
現在仍是很在意,只是她在耍小任性,不想讓丹芹她們老覺得她一頭熱。每回伏鋼一走,丹芹她們瞧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好些憐憫,她們總以為她苦苦追逐著伏鋼,所以當伏鋼好幾個月甚至好些年沒消沒息也不聞不問時,她們就認為她好可憐,她不愛被這樣看待。
「別吵我讀書了。」李淮安揮揮絹,要丹芹別在她耳邊嗡嗡叫。
「公主,您不再關心伏將軍了嗎?」
「丹芹。」李淮安瞟給她一記白眼。
「不說就是了嘛……」丹芹終于如她所願地乖乖閉嘴,收拾桌上的各式點心退了出去。
李淮安獨自一人在房里,再也不強鎖臉上笑意,任它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