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鋼可總算回來了……
她數著好久的日子,總算盼見他又回來了……
他應該會來看她吧?穆無疾說,伏鋼時常在寫回來的軍情信函里向他詢問她的情況,代表他仍是關心她的吧?
伴下書,她觸踫髻上的銀簪,這支銀簪果真不是純品,它的銀澤已逐漸在褪,但她愛不釋手。從他走後,她幾乎不曾佩戴其他首飾,就是希望哪一天他匆匆回來,見著了她,也能見著他送給她的發簪她是如何的珍視。
「丹芹。」李淮安本想喚來丹芹替她配些新衣裳,但喚了幾聲,丹芹沒有機伶來應,她又喚了綺竹、凡蓉,同樣沒人過來。
李淮安從長椅上坐直身,從窗邊看到幾名小爆女就在不遠的亭邊湊在一塊交頭接耳,她一時疑惑,套妥絲履,悄聲挪了身影過去。
「……最好公主是真的不在意了,那麼這件事就無關痛癢,否則公主怎受得住……」綺竹跺著腳,口氣好惱。
「哪可能不在意!要是真不在意,公主就不會將那支破簪子視同寶貝,總是簪著它,任由其他皇女和妃子取笑寒酸也不以為意。伏將軍真過分……」凡蓉同仇敵慨,邊說邊絞緊手上絹子。
「可我跟公主說伏將軍回來,她沒反應耶。」丹芹道。
「你伺候公主這麼多年,不知道公主的性子嗎?她在獨處時一定開心得直傻笑!鮑主就是這樣,不想讓我們替她操心……之前不是撞傷了額嗎?她明明就暈眩得想吐,也騙我們沒事呀!傻公主——」綺竹提及李淮安的性子,又心痛又不舍。
「綺竹,那這件事,我們該怎麼辦?瞞著公主不讓她知道?」
「這是當然,怎能讓公主知道,知道了還得了?!」
「什麼事不能讓公主知道?」李淮安緩緩走來,加入話題。
「當然是伏將軍帶了個女人回來的事呀!」丹芹輕嘖了聲。剛剛大伙不是就在討論嗎?誰一直在狀況外呀!
「伏鋼帶了個女人回來?」與其說是吃驚,倒不如說李淮安是驚嚇。
「對啦!而且還是一個不比公主美的平民老百姓!那個姑娘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將雙手從伏將軍身上挪開!這消息是城門守衛傳出來的,絕對正確!而今早上朝的文武百官全是證人,因為他們親眼見到伏將軍帶那女人一塊上朝,如膠似漆完全舍不得分開!」
「原來如此。」李淮安點點頭,轉身又走。
丹芹她們這才驚覺李淮安的出現——
「公主——」完了完了,公主全都听見了?!
「都別過來,我想一個人靜靜下盤棋。」李淮安阻止她們跟上,淡淡說著。
「都是你啦!鮑主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綺竹和凡蓉各賞了丹芹一記爆栗,痛得丹芹半蹲在閃躲。
「人家不知道是公主呀……」丹芹好委屈。
李淮安用盡所有力量,強迫自己平穩地走回房內,她輕輕掩上房門,取來棋盤及棋子,為了要安下浮躁的心緒,她開始下起棋來。
要眼見為憑,不可輕信謠言。她不相信伏鋼那種魯漢子會明白何謂兒女情長,他不懂的……所以他從不曾在人前讓她親昵地挽著他,他會好別扭、好難為情的。他更不可能為了個姑娘而耽誤上朝正事,付鋼應該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人,公歸公、私歸私,他很有分寸的。他……
為了一個姑娘,他變成她認識之外的伏鋼了嗎?
一盤棋間,只有白子,她紊亂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盤上,不清楚手里拈的全是同色棋子。
「伏鋼,不要這樣嚇我……」她胸口悶疼著,這著棋殺得她無力招架,她從沒設想過會遇到今日這種情況,她不知如何應對,她承認自己好慌……
李淮安再也端不出冷靜自持,棋盤因她突然起身而撞得散亂,她拉開房門飛奔出去。
她得去看看究竟,再待在房里胡思亂想的話,只會將自己逼入死胡同里。她一直相信伏鋼是待她有心的,這……這是她一直支持下來的最大信念呀!
早朝結束了嗎?伏鋼還沒離開皇城吧?伏鋼在哪里?在哪里?
她走得焦急,沿路尋著伏鋼的身影,驀地听見了伏鋼熟悉而豪氣的聲音,她正要上前,卻被人攔住。
「穆宰相……」李淮安看著來人一眼,一時間有些迷茫,但她仍只記得要快些繞過他,去找伏鋼。
「十八公主,別過去。」穆無疾又阻了過來。
「為什麼擋著我?」
「听我的勸,別過去。」穆無疾語重心長。
她在穆無疾眼中看到了無限同情。同情什麼?同情她痴痴等著、傻傻盼著、深深愛著,全副心思只懸在伏鋼身上,換來的卻是成空的下場,所以他才用這種眼神在可憐她?!
逐漸听著伏鋼的聲音遠去,直至再也听不見了,她低著頭開口,「不想讓我看見他與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那一幕嗎?」
「你現在過去,也只是讓碎嘴的人看熱鬧罷了。一個公主質問大將軍帶個女人的戲碼,大家都很有興致想看,而伏鋼不擅長處理這棘手情況,我怕他情急之下會說些什麼傷害你。」伏鋼的性子,他與她都是明了的,萬一被逼急了,他只會口不擇言吠些畜生話,尤其是現下正值甫下朝的時間,百官魚貫走出朝堂,見到李淮安出現往伏鋼面前一站,會有多少人在一旁揚風點火,又會有多少人將這件事渲染扭曲,當成茶余飯後的笑話看待,對李淮安絕對不是好事。
「那姑娘……是什麼人?」
「是前方戰線鄰近小村的村民,屠村下的受害者,伏鋼救了她,但她喪失記憶,不記得任何事,只記得伏鋼,她誰也不肯信任,只信任伏鋼。」
「以身相許,是嗎?」她扯出僵硬苦笑,「這種老掉牙的橋段……我還以為是書里才有……」
「伏鋼帶她一塊上朝是因為她不肯離開他,一見不著伏鋼就害怕大哭,否則伏鋼原先根本不打算將她從戰場上帶回來,實在是無計可施。你也知道,伏鋼臉硬心軟,尤其是對待與他有相似喪家之痛的人,他不忍心。」
「他很心軟,他對誰都不忍心,獨獨只有對我例外……」
「你別妄自菲薄,伏鋼不會這樣待你的,你給他一點時間,等妤蘭姑娘傷勢好些,或許她就不會這麼纏著他了。」
妤蘭……是那姑娘的名兒嗎?伏鋼也是這麼喚她的嗎?
她與伏鋼相識了多久,伏鋼還是連名帶姓叫她的,這個妤蘭姑娘只出現了多久,就做到了她好想達成的事兒……
「穆宰相,你認為……伏鋼面對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女,以及一個與他站在同樣視線又同病相憐的平民姑娘,他會選誰?」
「這……我不清楚。」穆無疾歉然笑著。就算清楚,也絕不可能在此時坦言。
「但我清楚。我毫無勝算。」李淮安落寞低嘆,「只要我是皇女,我就一輩子不可能擁有他。」
「伏鋼會想通他對你的情意。」
「我還能有多少時間等他想通呢?我可以等,但誰能向我保證,等久了……他會是我的?」等待若能看得到盡頭,那麼再辛苦也不會有埋怨。最可怕的是自己掏心等著的,卻是別個女人小指紅線上所糾纏的良人。
李淮安氣若游絲說完,默默轉過身,循著方才奔來的原路走回,走了數步後,她停下。
「她……比我好看嗎?」
「她的模樣有些像你,但像柔弱的你,沒有你堅強。」
「是嗎?」她聲音平穩——也難得她還能如此平穩——再問,「他待她……如何?」原來嫉恨的滋味是如此酸澀,她到此時才明白,那時利用柳揚來氣惱伏鋼是多惡質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