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黑絡只是因為她與他同住一個房間,所以自然跟她熟悉……
害怕黑絡將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想獨佔她,純粹只因為她是他世界里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害怕是她自做多情……
害怕根本就是她……單方面喜歡他。
女人,只要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心里就不踏實。即使看到了再多足以證明自己對他而言是獨一無二的事,心都是不安的。
原來他那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對他而言,愛情是死亡的代名詞。明明知道這樣,他仍願意愛她,而且更說了他甘願……
「你跟黑絡好像。」白發老人輕笑道。
「我跟黑絡?」
「都有人告訴你們,再走下去,會是死亡,你們卻都勇往直前——你獨闖研究所,抱著就算被架上實驗台支解成一塊一塊也無所謂的想法,他呢,則是踩進他向來最排斥的宿命里仍義無反顧……你說,像不像?」
丹尼斯同意白發老人這個論點,不過他要補充,「像。一樣沒腦的蠢。」
他還跳下繡墩,嘖嘖有聲地打量起她來,想看清楚兩人其他相似的地方。
他正準備繞到她身後,卻被某樣東西卡住了腳步——
明明看不見有任何阻擋物,卻又確實走到某個地方就被擋下來,他伸手在半空中舞動揪捉——
「這是什麼?」
他攤開手掌,發現有段絲線在掌心,駱千蝶也半轉過身,一同看向丹尼斯所指之物。
「蛛絲……黑絡的蛛絲。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黑絡在我房間結了好多網,時常都會粘到衣服頭發上……」
「這根本不是沾上。你沒看到彈性這麼好嗎?!」丹尼斯看著一端纏系在她裙頭腰帶,另一端延伸到屋外,他動手扯一扯——唔,還有韌性,像是勾上大肥魚的釣線,魚兒是駱千蝶,蛛絲是釣絲……
丹尼斯本能地順著絲線尋找——
絲線另端,執竿的釣客正怒氣沖天地光著身子狂奔過來!
第十章
黑絡來了!
沉著臉、默著聲、火紅著眼、抿著唇、燒著滿身無形赤焰殺過來——
「喂,蠢女人,你有沒有跟黑絡說你要上研究所來串門子?」丹尼斯捉回唯一一絲理智,問著駱千蝶。
「我是瞞著他出來的……」駱千蝶頭一次看到黑絡凶狠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果然……」丹尼斯捂住臉申吟。
即使倍感無力,他還是準備在第一時間按下手邊緊急按鈕,呼叫研究所的安全人員來拯救他們。
「黑絡,你怎麼會來這——」駱千蝶才想奔到黑駱身邊,但黑絡右拳一收,在他臂膀半舉之時,駱千蝶覺得自己腰際一緊,整個人已經不受控制地狂卷向他——就像打陀螺的倒帶畫面,本該是甩出去的陀螺,此時卻反而回到了玩家手中。
她「滾」回他的臂膀,小腦袋還處于暈眩狀態,眼前又看到一道黑影直直伸向前方,她好不容易克服頭暈眼花,才發現擋在自己眼前的黑影正是黑絡肌理勻稱的臂膀,他的指,正撥弄著指月復間源源不斷的蛛絲,架出一個巨大的蛛網——
「哇——蠢女人,你還不快叫黑絡停手?!」
丹尼斯稚小的身軀抱頭鼠竄,仿佛一只被蜘蛛糾纏上的獵物,死命想找到生天。可惜一條快又堅韌的線絲破空而來,綁住他的上身,再一扯,他被扯飛起來,直接落入黑絡架好的大蛛網,整具童軀被粘得死緊,再如何掙扎也僅是讓自己更陷牢在絲線與絲線之間。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丹尼斯硬掙得氣喘吁吁,在巨網上像條不斷蠕動的小蟲子。
黑絡原本攤開的五指收攏了四根,只剩食指指向白發老人。
指節一曲,指尖的絲線猶如有生命的小蛇,直朝白發老人的脖子收緊,足足繞了十幾圈,只消他再施些力,就能勒斷白發老人的頸。
白發老人僅是坐在原地,神情優閑,好似他脖上纏的蛛線不構成任何威脅。
「黑絡,不可以!」
駱千蝶搶在黑絡扯動那條系住白發老人頸項的蛛絲之際,整個人撲過去揪住蛛絲,一雙小手牢牢握著。
「你走開,讓我殺了他!」膽敢綁架駱千蝶,簡直是欺人太甚!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她氣得朝他的手背用力賞了一掌,清清亮亮地「啪」一聲,但不至于打疼他。「快收回你的蛛絲!」
「他們捉你回來,你還要我跟他們客氣?!」
這種時候還管勞什子的禮義廉恥?!黑絡覺得自己已經夠溫和了,要是他進來時看到的駱千蝶不是像現在毫發無傷,他才真會讓他們見識什麼叫「沒禮貌」!
「如果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在你身上做記號,很可能我就要失去你了!誰知道這群心理變態會對你做什麼?!你還要我懂禮貌?!先跟他們鞠躬問好再開打嗎?!」黑絡火氣還是很旺。
「是我讓丹尼斯帶我回來研究所的!是我要求和他見面的!」
「妳?」火氣瞬間被一桶冰水傾頭灌下,怒焰只剩下最後一抹殘火,全化為錯愕單字。
他可以指天指地痛罵,就是不能罵她。
「是我。」她肯定承認。
黑絡茫然了。「可是……為什麼?你到研究所來,是為了什麼?」
「如果不是為了你,她何必來?」說話的人正是神情輕松,輕呷綠茶的白發老人。「她為了求我放過你,單槍匹馬來的。」
白發老人的話還在耳里鬧烘烘的,黑絡只能驚訝地看著駱千蝶,「所以……你今天根本不是和矮個子約會,要見面談清什麼,而是從一開始就是要上研究所?」
如果不是為了你,她何必來?
如果不是為了你……
為了他……
「我是跟矮個子約呀——」她抬頭看向網上的丹尼斯,正準備指明她嘴里的「矮個子」是那只——
「蠢女人,你有膽將那只手指指向我,我就弄顆土炸彈把你炸得尸骨不存!」丹尼斯一面蠢動一面嘶吼,小腦袋左右搖晃,但立刻被蛛絲粘上,只能面朝一個方向,再也無法搖頭晃腦。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不讓我跟你來?」如果她是和張耀中有約,不讓他知道,他可以理解。可是她上研究所是為了他,他是當事人,有絕對參與的義務,而不是讓她單獨涉險。
駱千蝶臉上有兩抹粉櫻紅,「我想自己替你解決這件事,又不希望你面對研究所的人,不想勾起你不快樂的記憶。」口氣好像太看得起自己了,不過這也是她所有的勇氣來源。
黑絡閉了閉眼,又睜開,「你到底是哪來這麼大的勇氣?!你不怕被他們生吞活剝嗎?!」
連他都不見得敢獨身殺上研究所來談判,她,一個身高沒他高、體格沒他壯、模樣又沒他凶狠的小粉蝶,竟然敢——
「為什麼大家都問這個問題呀……」而且都不忘威恫她一兩句話,真是的……
「我很怕很怕,怕到很後悔自己沒先寫遺書交代後事什麼的。」她只好不厭其煩再說一次,「可是我覺得今天來這一趟,非常的值得。」
「值得?你和他們談了什麼?」黑絡追問,怕她被這群壞家伙給騙了。
「你先把蛛絲撤掉。」她要求。
黑絡本來想拒絕,但是望見她瞅他的眼神,只好不甘不願地劃斷指月復的線頭,讓白發老人脖間的蛛絲沒有殺傷力。至于丹尼斯,還是繼續掛著。
駱千蝶拉過黑絡,來到白發老人面前,縴掌一壓,就要黑絡向白發老人彎腰鞠躬。
「你……」腦袋被駱千蝶硬生生壓住,黑絡只得低頭,而駱千蝶陪著他,一塊對白發老人行禮。